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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宫乱

 

马蹄踏在沥青路上,划破长空,最先在神武军拥护下出现的却是……

“嗯?怎么有渊人?”书生又说话了。

良芷一怔,只见黑旗金边徐徐迎风靠近,饰五爪蟠龙纹样,突兀地夹在楚国凤凰图腾的旗幡中间。

该不会……

良芷慢慢站直身子费力看过去,一道玄色的身影,骑在马上缓缓而来。

墨衣红带,发丝随风飘扬,渊国一小撮士兵和使团簇拥在他背后,映得他一张脸如雪般冷冽,十分显眼。

良芷有一刹的失神。

这张脸,她十分熟悉,眼下又觉得很模糊陌生。

她一生,见识过受人仰望的人很多,太爷爷,爷爷,阿公,父亲,以及哥哥,她都习以为常。她是公主,他在她身边只是邻国送来的质子,她喜欢他,却不仰望他。

但是这一刻,他仿佛看到那年渊国名声大噪的公子咸,这个人,血脉同她一样,有着属于王族的骄傲。

仿佛他就该如此,被众人仰望。

姚咸与将士的车架咫尺之遥,并驾齐驱,骏马脚步渐进。直直与她擦肩而过,他在离她那样近的地方,却很快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几个打头阵的叛军将领被擒到队伍跟前,拒不认罪。

斩杀的时候,姚咸在最前面,问了几句,叛军死不言语,他对执行人耳语几句,那卫兵就提起刀,要砍下他的头来。

一步步,伴着姚咸的声音——“私自募兵,募了多少,花了多少钱养兵,都纪录在册,各路叛将盖的每道章,都清楚明了。”

姚咸道:“武平君作为军机大臣一步步造成的倾覆之祸,毋庸置疑。”

刀落下的瞬间,那人的头颅随着一道热血,飞溅到执刀人的裤腿上。

蜿蜒的血流中,姚咸站着,锃亮的铠甲映出他眼底那波澜不兴的冷漠。

良芷愣了一会,才听见由衷一句,好本事啊——“能号令楚国的将士……”她回头看到那书生一脸欣赏的表情,“这下,倒是出师有名了。”

“成则王侯败则贼,翼王万岁!!!”另一个叛军忽然高喊,挣开束缚,伸长的脖子一下子撞到刀口上,自戕而亡。

鲜血似泼墨的狂草,淋漓地撒溅在地上,百姓一下子沸腾起来,议论纷纷,“他这喊得谁呀?”

死去的判将被撕下外层戎衣,肩头露出的徽识是蜿蜒的蛇纹。

“以为是传说,竟真的有这号人?”书生凉凉道:“不过这下证据确凿,武平军勾结外贼,暗结虎狼之属哟。”

良芷看着被拖下去的尸体,若有所思,“这世上,真有过翼王这个人吗?”

有人高呼,“是世子!”

众人哗然,楚国的旌旗被吹得卷起,遮天蔽日,衬着军甲,声势浩大,所有人伏地跪拜。

内官的簇拥下,一身戎装,身着甲胄,一脸从容不迫的世子出现。

他手握缰绳,自马上扫视一眼,目光如蓄势待发的雄鸷,浑身散发着慑人的金光。

“得亏渊君相助。”熊良景对面前狼藉的血迹无动于衷,下马来与姚咸对上目光。

两人面对而立,身后皆是匍匐的人群,即使在世子面前,姚咸也不失仪态。

世子一笑说:“是不是很意外?管他鬼王还是翼王?不过市井传说罢了,我才是天望所归!武平君乱我国都,定灭之!”他发号施令,“调派各路楚军,围剿叛军,若伏罪者,降三品级后就地收归。”

姚咸伏地叩首,“吾带来渊王的旨意——渊国,愿助大楚一臂之力。”

“哦?”世子微微眯眼。

渊使低首上前,递上一物,姚咸自他手中接过,金丝红绶搭在臂上,其间红丝如血般耀眼,红绶的一头,是一柄嵌了孔雀石的长剑,白中闪青,几个字镌刻在通黑发亮的刀身上。

静谧无声。

姚咸单膝跪地献给世子,人群这一幕看得沸腾,这渊国的王子屈膝,连带渊国的使团跟着跪下,

世子的眉目在接过宝剑后变得凌厉非常。

“此乃渊国的青魂之剑。”为首的使臣也行礼,大声说:“此番渊国助力,是渊国的诚意,望大楚不计前嫌。”

世子朗声道:“甚好。”他举剑向空,“八千人,葬了六千的子弟兵,皆是被平侯所累,一命抵一命,他就是死上一回,也太便宜了。”

“平候同叛乱首领勾结,叛乱楚国,当诛!!除了已经进来的叛军,其余部下,就地斩杀。”

“且慢。”姚咸动作略微迟缓地上前,说还有一物要献上。

“准。”

渊使又呈上一个漆盘,布盖上绣满繁复的花纹,姚咸信手掀开,“此乃当年蔺相的金印,之前流落在外,机缘巧合寻回,现终于有机会,呈给世子。”

有风过来,掀起他的衣阙,锦布下的红璎珞鲜艳如血。

世子看见东西愣了一瞬,面色复杂起来,“何意?”

姚咸云淡风轻:“物归原主罢了。”

“那我要多谢渊军了。”世子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眉目间更为凌厉,他夹一把马肚,调转马头,“神武军,随我进宫!”

渊使牵着马匹而来,姚咸觑一眼旁边,那渊国使臣满意低声道:“臣定像大王禀告公子的之举……”

姚咸颔首,重新上马,随军远去。

兵甲马蹄铮铮前行,卷起无数尘埃……

百姓要跟过去看热闹,四周拥挤不堪,良芷趔趄几步,跌在地上,似在茫然,又似在沉思。

平侯的叛乱,鬼王的出现,蔺家当年的掌印……

良芷只觉思绪凝滞,杂乱无章。

……

不知过了多久,有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她跟前,良芷顾着脚上酸疼,等了好一会面前的气息都不曾远去,不得不抬首,便撞上了他漆黑的目光。

这一眼,温和,明净。

她直愣愣地看着。

人群早从两侧分开,他在人流中,缓缓伸手。

良芷不顾脚上的痛站起来,险些站不住,被他弯腰揽过,耳边刮过一道疾风,她已经稳当坐在马背上,他的胸膛裹着她的身躯。

马蹄兜转,白马起蹄绕开军队,往另一条路奔去,风荡在她耳边。

他的长睫在风中微微颤动,她轻轻开口:“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嗯?”姚咸没听清。

秋日的阴霾难得消散,他红色的发带偶尔吹到前面来,良芷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她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这一身黑衣玉带,衬得他面若冠玉,她忍不住伸手摸他的眉骨,说:“你方才,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姚咸在光晕中微微挑起眉,“有这么夸张?”

他玩笑的时候,扬起下颌柔美姣好的弧线,又变回了那个熟悉的人,良芷心头一动,没再多问,盯着他多看了几眼后,忽然揪住他的衣角,隔着衣料狠狠拧了他胳膊一下,“这下好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渊国的质子身为公主的面首,随街掳走妇女,视为不忠。”

“哎呀。”姚咸失笑,“臣只好先恕罪了。”

公主喃喃:“哥哥没事,真的太好了……”

他低头看去,公主缩在他怀中,她并不知道眼下她有多狼狈,束发松散凌乱,干涸的血迹留在她面上和领口处,饶是如此,仍倔强张着眼,他知道她心里许多疑问。

姚咸道:“累了吧,很快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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