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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她和陆卫青相识于微时,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他们历经困险、福祸相依,便是后来闹得如此不堪,她也挑不出他入宫前的半分错来。

然而呢?

那般爱她入骨、怜惜她、珍重她的人,最后还不是变心了?

她被伤透了,再也不愿相信男人哄她的甜言蜜语,再不想堕入情网,就想守着殷娘,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

可这些,她无法讲给殷娘听。

“傻孩子,”殷娘微湿了眼眶,抚摸着苏霓儿的头,“哪有女子不嫁人的?”

言语间,殷娘给何妈妈使了个眼色,何妈妈立即心领神会。

“哎呦喂,小姐,嫁不嫁人岂是您想不想的?您瞅瞅,这十里八亲的,但凡家里有个未娶妻的,谁不惦记您?咱们府外头的石板路都快被喜婆塌破啦!”

苏霓儿长得算不上绝色,可恰到好处的曲线,配上莹白的肌肤和姣好的面容,总有一股子让人想狠狠怜惜的冲动。

整个丰县的青年才俊,都想着把这朵娇花折下。

激得殷娘不得不提前做打算。

陡然,何妈妈猛地一拍大腿。

“夫人,小姐长得这般好看,脾性好,又是个体贴人的,若是少爷回来相中了小姐怎么办?”

殷娘状似没想到,愣了愣。

“好像也不错?既然缨儿迟早要嫁人,嫁给我筠儿,岂不是更好?”

筠儿是殷娘的儿子。

全名叫什么,苏霓儿没问过,只知这是对方的小名。

熟人熟事、知根知底的,既不担心苏霓儿出嫁后被婆家为难,也不担心未来的夫婿欺辱苏霓儿。

但凡筠儿做了一丁点儿对不起苏霓儿的事,哪怕是说话的语气重了,殷娘都能给苏霓儿撑腰!

众人跟唱评书似的,你一句我一句,变着花样数苏霓儿嫁过来的好。

苏霓儿就跟没听见似的,径直走到矮几前,倒了碗凉茶,又抓了块瓜果。

瓜果配凉茶,盛夏最是消暑。

殷娘摸不透女儿的想法,暗地里扯了扯何妈妈的衣角,何妈妈立即上前,人尚未凑近,苏霓儿就开口了。

“娘,您和何妈妈唱的这出双簧戏,女儿早瞧出来啦。”

殷娘被戳破心事,也不生气,只笑,揽过苏霓儿,将她的手儿握在掌心。

“娘不是担心吓着你么?”

苏霓儿鼻头酸涩,给殷娘倒了盏茶,又把装着瓜果的漆盘推至殷娘跟前,乖乖巧巧地靠在殷娘肩头。

“娘,女儿晓得您疼我,舍不得我远嫁。可婚姻之事讲究缘分,兴许女儿和哥哥没有夫妻之缘呢?”

不是苏霓儿执意孤行,是她压根没想过要嫁人,谁都不嫁。

八年前她重生后,遇见十岁的陆卫青,想尽一切法子报了仇,心中释然了些。

后来她不辞而别、悄然离去,她便觉得过往的爱恨情仇也一并离去了。

如今看得淡了,对情情爱爱全然提不起兴趣。

殷娘却说姻缘父母定。

天下父母有几个不为自家孩子好的?

苏霓儿还小,不懂,纵是盲婚哑嫁,婚后在一起久了,慢慢也能磨出感情的。

“你是没见过你哥。你哥生得极好,娘保证,你见到了一定欢喜。”

苏霓儿拧着眉梢没回话。

单说容貌,有谁比得过陆卫青?俊朗的五官、如山的剑眉、微醺的桃花眼那样顶顶好看的男儿,不也一样伤了她?

众人见苏霓儿不吭声,以为她动摇了,变着方子说这桩婚事的好。

何妈妈:“小姐,您不是想留在夫人身侧么?您要是做了夫人的儿媳妇,这事儿不就成了?”

还说什么那些婆母为难儿媳的招数,譬如不能同桌吃饭、日请三安等,殷娘都替她省了。

小丫鬟故作夸张,问殷娘:“夫人,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苏霓儿自由惯了,最受不得束缚,殷娘又岂会故意折腾她?

“小姐呀,”小丫鬟掰开苏霓儿捂着耳朵的双手,“这么好的条件,您一定得应!”

殷娘也笑,“亲上加亲,缨儿,你愿意么?”

殷娘得知儿子不回来的消息时,已是六月初。

说什么他本打算回来,回来看望许久不见的母亲,回来见见懂事的缨儿妹妹。

奈何朝中重臣设宴,他委实走不开,无法为缨儿妹妹庆贺生辰,他倍感可惜。

可惜什么?

这带着官腔的托词,不就是在打太极么?

摆明了就是不同意这桩婚事,故而早早将生辰贺礼送回来。

殷娘心里跟明镜似的。

彼时,她正在和何妈妈一起做女工,看着那孔雀上的羽毛甚是烦人,是怎么都绣不好了,“啧”了一声,扔了手中的针线。

“简直是逆子!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握,还想上哪找比缨儿更合适的姑娘?”

缨儿是她眼跟前长大的,不像那些官家小姐娇气,能担水能劈柴,不仅烧得一手好菜,还琴棋书画样样不差。

更别说秉性纯良、知书达理,便是今后入宫做了六宫之主,也是担得起的。

她不否认,她确有私心在,不舍得和缨儿分开。

可她也是深思熟虑过的。

她自落难以来,彻底看清许多事,不再像从前那般讲究门第,而更加看重女方的品性,看对方能否陪筠儿苦难相随。

殷娘实在想不通,筠儿这般有大智的人,怎能不明白?

日落西山、黄昏渐晚,火红色的晚霞将篱笆墙上的蔷薇花晒得焉焉的。

殷娘起身,透过半掩的雕花窗,朝着庭院里望了一眼,没瞧见活泼的人影。

“缨儿呢,去哪了?怎地一下午不见人回来?”

何妈妈叹口气,拿银针在黑色的发髻上蹭了又蹭。

“孩子大喽,管不住喽。上午隔壁的小伙子邀她去看望东村瘫痪的老麽麽,她便去了,还没回来呢。”

“这孩子,就是见不得人受苦”

殷娘话头一顿,“啥?那小伙子定是想追求她,变着花样缠她呢!”

“可不是?”何妈妈笑,“小姐那般聪慧,能不明白?老奴估摸着呀,她是不想嫁给少爷,躲您呢。”

气死了,两个孩子都不是省心的。

一个无情、一个无意,这桩良缘还怎么成?

殷娘即刻唤来车夫:“去,告诉那逆子,为娘生病了,就快死了,叫他爬也爬回来!”

(修)

殷娘的病症来得急,说倒就倒,窝在金丝软被里,仿若被抽了精气神的游魂,只剩下半条命。

苏霓儿急坏了,连夜请来数位郎中。

茗香居的小院子里,池塘边上,苏霓儿手里紧握着一盏白莲挑灯,苦苦地央着离去的郎中们。

“大夫,真的没有法子么?求你们再想想办法!”

不浓的月色下,是苏霓儿梨花带雨的脸。

盛夏天热,晚风拂过池塘的荷叶,不见凉意,唯有滚动的燥热。

蝉鸣声切,混着呱噪的蛙叫,响在戚戚的夜空。

几个郎中相互看了一眼,各个摇头、不断叹气,神色很是不忍。

苏霓儿鼻尖酸涩,俯身就要跪下去:“求求你们”

其中一位郎中赶忙扶起她。

“不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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