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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终章:百雷海

 

再说那梁恒,比他姐姐还奇怪,一身脂粉气不说,还穿了件外蓝内粉的裙袍。前桥认出那是上月刮起的流行风尚,同时觉得这和梁老太太的葬礼太不相当,可他浑然不察。

不仅穿着大胆,梁恒举止也轻浮,于人群中将梁穹认出后,一双眼就向身旁的前桥望了过来。

“储君?”他走过来,笑赞道,“当真好风采啊,可惜我走的匆忙,身上没有多余的发带。”

他的言外之意让前桥的脸一阵白一阵青,梁穹的脸一阵紫一阵黑。

“三舅舅这般,很让殿下惊讶吧?”梁穹见两人已打了照面,隐藏的家丑也敢外扬了,“当初姥姥本意是将他许给圣上为储卿,后来大概觉得小舅舅更合适,就给他另许了一个人家。临近婚期,他突然离家出走,隐姓埋名去青楼装作红郎,随随便便找了位浪女媾和,姥姥一气之下将他除名族谱,此后就当他死了,不再提起。”

好……好狠的人啊!梁家人怎么除了皇元卿和梁穹,精神都不大正常的样子?

“那他现在是……”前桥看着梁恒的身影,拿不准了,“老红郎?”

梁穹道:“听闻他在荣阴与人合伙,经营了好几家风月场所。”

哦,原来变成“老板郎”了。

梁家子辈的经历好生劲爆!前桥继续徘徊在一旁搜集吃瓜物料,余光瞄着皇元卿拿合适的衣服逼梁恒换上,他避开下人,指责道:“三哥,你回信中不是说拒绝回来?怎又突然变卦呢?”

梁恒换了素衣,却未洗净浓妆,他振振有词道:“殿下到底是好心让我侍奉病榻,还是存心咒她早亡?她见了我,只怕当场气得一命呜呼,就算大姊提前一月出发,都未必能赶上葬礼。再说,我现下不是为吊唁母亲而来的,我是为大荆殁了一个良臣。”

梁恒不卑不亢,冷冷冰冰,又道:“……她早将我除谱了,我亦不配做她孩子。殿下也别叫我‘三哥’,和皇元卿攀亲戚,我这身份要折寿的。”

一向温和待人的皇元卿,竟被他激得说不出话来。

随后他带两人面圣,不知皇姊见了曾与她有过婚约的梁恒,又会生出多少物是人非的感慨。总之她们出来时,皇元卿面色更加不好看,前桥发现皇姊罕见地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将皇元卿的手抓在掌中。

皇元卿眉间阴霾微散,与皇姊对视,唯有无奈苦笑而已。

——

4

今夜前桥奉命代表魏皇室留在太师府守灵,以寄帝王哀思。梁老太太之殁属喜丧,纵然桃李相继登门致哀,也是题诗颂扬、讴歌礼赞,不见恸哭。

她留在堂中,为长明灯注满烛油。梁恒早就回去睡了,唯剩由然在内室窸窸窣窣,翻弄母亲的遗稿。她说梁太师家学无继,实乃遗憾,因此想把文稿带回她隐居的家中,闭门整理,以备后人之用,可文稿太多,一直忙到深夜都没出来。

前桥闲着无事,就入内室帮由然打下手,两人自然而然闲聊起来。由然的整理细致而熟练,分门别类,有条不紊,一看就知隐居时仍旧醉心研究,亦未磨灭对母亲学术的了解。

她还怨恨梁太师吗?前桥想着,这般问了,由然从书册中抬起头,淡淡笑道:“怨恨,也只有最初那几年在恨,后来渐渐淡了。不可否认,她教会我很多东西,虽然掌控严格,让我一度难以忍受,但随着我把名字改易,抛去一切过往,她就只是我启蒙路上的一名老师,而非母亲了。

“师者有命,正则听,不正则不听,我也终于在孝敬的拉扯中放过自己。”

前桥被她的豁达感染,好奇问道:“你是离家多久想通的呢?”

“三年吧。”

由然辞官离家时,年纪怕是快三十岁了,像她这样的人自我和解都用了三年时间,何缜的五年之约也不算长嘛。

“那梁恒……你作为他姊姊,怎么看他?”

梁恒的自暴自弃应在由然所知之外,分别经年再度相见,弟弟竟然变成这样,她一定惊讶极了,然而并没有。

由然道:“老师的孩子如何生活,是老师和他的缘法,我不必干涉。”

这话把前桥噎得哭笑不得,别说,姊弟两个都挺有自己的主意,也各有各的自由。看来由然已经彻底切断和梁家的联系了,正如桌上分门别类的稿件,血脉之外,只剩下学术传承。

由然虽然隐居却很健谈,前桥生了亲近之心,与她聊东扯西打发收拾文稿的无聊。想到她来此地的机缘,突然问道:“你算命那么准,能不能帮我算算未来的储卿?”

“储卿?”由然问道,“殿下不是有储卿了吗?”

“我的储卿……他病了嘛,想看是他会痊愈,还是另择旁人呢,毕竟……”

还没等她继续解释,由然就理解了:“殿下是想知道储卿之位是否将来易主?”

前桥点头道:“对对对……”

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由然在纸上横竖画过几道线,便有了结论:“何家有大富大贵之象,储卿缘份在此前稍微断裂,但不日就续上了。”

“续上了?”前桥疑惑道,“你是说他病好了?要回来了?”

离开才两个月,就想通了?还是说后悔了?遇到难处了?

她心头涌起万般疑思,由然却收起纸张,笑着缄默,只说天机不可泄露。

一夜就这么过去,前桥次日离开梁府前还在思索由然的话,趁着神殿来人做安魂法,她就回家补眠,睡醒后又往梁府去,这回梁府多了个熟面孔——皇姊身边侍奉的暖春姑姑正与由然说着什么,由然面露犹豫的难色,不过在暖春走后,她回到堂中,把昨夜收拾进箱子的书籍又拿了出来。

“书怎么了?”前桥问。

“书没事,”由然感慨道,“是圣上想聘我主持京都祭庙,叫我不必回家中住了,书稿在梁府整理就好。圣上还说……梁太师的遗命是由我继承梁府,但这府邸不必继续姓梁,规矩也不必继承,随我所愿,自由而定。”

她目光复杂,看向头上的堂匾和门外的天空,心中一定涌起许多难以言明的遐思。前桥知道,这对儿母女早就和解了,虽然没有亲口交流,却早在不同的时空,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自由。

“那样真好。前几日皇姊还感慨,说梁太师的传承到这代断了,既有你在,文脉相承,无论姓梁还是姓由,我想梁太师都是欣慰的。”

由然点了点头,半晌又叹道:“圣上一番美意,我却之不恭,待事情结束,还得回去一趟——去把我女儿接来。”

前桥微愣道:“原来你有女儿啊?皇元卿怎不知道?”

由然道:“她是由然的女儿,与元卿殿下有何相干?”

好嘛,刚从纠结中恢复过来,就玩上哲思……也好,随她去吧。

——

5

前桥回府后迫不及待想与梁穹分享今日所闻,他却不在,听成璧说是受皇元卿之令进宫去了。

用膳时梁穹才回来,他净了手,入座在前桥身旁,神秘道:“今日进宫,小舅舅问我想不想当储卿。”

“啊?”

前桥不解,问梁穹有意义吗?他想当也当不成嘛。

“我说我姓梁,如何在元卿之下成为储卿?小舅舅却说有办法帮我,只问我想不想当。”

前桥道:“你怎么答的?”

“当然说想当啊,何必瞒他?他就让我转告殿下,明日从梁府出来后,进宫去见他,他有话对殿下说。”梁穹耸肩道,“我也不知他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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