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
医生点点头,拿起笔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然后才问道:“您的失眠还严重吗?”
“我有在吃药。”
最后严霖也只是拿着新一个疗程的药物回到了家。
小别墅里早已经没了封月留下的东西,但严霖却时常能在家里,像之前那样看见对方。
她们如往常一般交谈、用餐、休息,可严霖总是会被一些不足轻重的东西拉回思绪,在回神的那一刻,封月便会消失不见。
这种情况足足持续了一年左右,一切的转机出现在江沺和封鹤海身上。
自从封月离世后,封鹤海便彻底闲赋在了家里,公司的事全都交付给了严霖,他在家里陪着精神状态每况愈下的江沺。
可就在最近,封鹤海决定带着江沺搬到温哥华,远离这个伤心之地。
严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更加沉默地替两位长辈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
可就在两位长辈离开的前一天,严霖再一次看见了封月。
封月站在卧室里,脚边还有一个摊开的行李箱,她正在往里面塞着自己的衣物。
严霖问她在干什么,封月告诉她自己要和父母一起去温哥华了。
那张脸上欣喜的表情是严霖熟悉又陌生的,她好像很久没有见过笑得如此开心的封月了。
她听见自己问道:“我怎么办呢?”
封月的身影站在那里,明明两人之间只是隔着一个行李箱的距离,但严霖却感觉自己和封月之间隔了万水千山。
“我放你离开了。”
-
严霖又一次坐在了心理医生的对面,讲述了自己和“封月”的最后一个故事。
“恭喜严小姐,您再也不会出现这种幻觉了。在您的潜意识里,封月已经跟着她的父母永居温哥华了。”
“她说她放您离开了,其实是您自己放过了您自己。”
严霖走出了诊所,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第一次有一种四下茫然的感觉。
封月为什么要放自己离开,她自己又为什么要放过她自己。
严霖从这一天开始放弃服用安眠药,而是去商场里带回家了一盏昏黄的小夜灯。
她不再看见封月,在小夜灯的陪伴下也再不曾失眠。封月这个人的存在像是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一般。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每天回家时都会对空荡荡的家,默念一句,“我回来了。”
回答她的,是无尽的黑暗和如墨般黏稠的宁静。
严霖的生活好像恢復了正常,在外人眼里,她还是那个杀伐果决不近人情的严氏集团掌权者,就连她自己也这么认为。
可她每晚从梦中惊醒,触摸到的都是一枕头的湿意和泪水糊了满脸的感觉。
她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也丝毫记不起自己梦见了谁。
她只知道,她从来没有这么痛苦过,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活生生地剖开了胸膛取出了她跳动着的心臟。
于是这一年,严霖整个人变得愈发的削瘦,蒋姝毓和家里的阿姨担心她,变着法的想将她喂胖一点,但是收效甚微。
严霖越来越瘦,但浑身的气势却愈发的凌厉,严氏集团几乎没有人敢直接和这位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对视。
严霖的眼底没有感情没有光亮,她像一抬永远不会疲惫的机器,工作、工作、再工作。
直到封月祭日的这一天。
她和往常一样由司机载着前往墓园,但她在那里却看见了封月的父母。
江沺在国外生活了两年,状态恢復了很多,但两位长辈总体来说还是苍老了很多。
严霖避开了两人,直到二老离去,她这才抱着花出现在封月的墓碑前。
遗像上的封月笑眼盈盈,好像下一秒就会说出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来。
但严霖却忽然顿住了,她好像已经有很久没有听过封月的声音了,封月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呢?
严霖忘记了。
她记得封月曾说过的那些话,但却遗忘了她的声音。
严霖站在墓碑前,一时间有些恍惚,这不是她第一次来看封月,但却是第一次感到了一股油然而生的颓然的无趣。
生活无趣、工作无趣、活着……也十分无趣。
严霖放下了花,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墓园。她忘记了封月的声音,她再对着封月说什么对方也不会再回答她了。
几天后,严霖因为一些事滞留在了市中心的一个公园内,她的司机正在从两个多小时路程外的地点赶过来接她。
于是,严霖便破天荒地在公园里找了个长椅坐下,忙里偷闲地发起了呆。
时间流逝,夕阳染红了半边的天,严霖直直地看着前方,那里是一对老夫妻正在散步。头髮花白的两人手里牵着一隻小狗,正说说笑笑地往前走。
严霖又一次看见了封月,而这次在封月身边还有一个熟悉的人。
是她自己。
那两人手牵着手散着步,而在“严霖”手里还牵着一条小狗。
她们踱着步子在公园里转悠,说说笑笑十分惹眼。
夕阳落下,人影散去。严霖感受到自己手背上滴上了一滴水珠,她回过神来,看了看手背,再抬手拂上了自己的脸颊。
一片湿意。
她想起来了,她想起来自己梦见了什么,想起来自己醒来后为什么会那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