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外明彻(崔贞 佛堂 异物 纯爱)
崔氏一门,满门忠魂,当年戴罪不敢收敛尸身下葬,而今洗刷了冤屈,自然是要迁棺入坟,大办一场,告慰亡者,洗刷冤屈
为此崔贞特意避开靖王一系,以崔氏商号的名义,从南洋进了红木,云贵拢来大料,除了雪域之上的喇嘛,自北向南,自古到今,从白马寺到栖霞寺,一时间京城僧袍成云,锡杖如林,仿佛到了灵山胜境
巧了,朝里弹劾的折子也是这么上的
“靖王乃纵容其妻崔氏,大兴佛事,僭越规制,民有所言,京不京,灵山境,皇不皇,王所靖,臣叩首百拜,伏请陛下将此獠褫爵收监,以张天下至德!”
陈璇一目十行扫完言官的痛骂,在荫如伞盖的菩提树下长长的打了个哈欠,眼见着春末夏初,天气有些热了起来,层叠的亲王吉服显得格外累赘,她百无聊赖的拎着手里的奏折抄本,拿它当起了蒲扇
千佛殿今日大佛开眼,崔贞作为唯一的金主,头香自然是她的,但崔贞既然来了,作为她的妻子,陈璇无论如何也要陪同出席,完成她为人妻的责任
毕竟陈璇已经在崔家族谱里了,即使她本人对此嗤之以鼻
外面的各路光头将千佛殿的院子团团围住,仪轨繁复,不过一墙之隔,院门一锁,千佛殿前就是一片世外洞天,陈璇也懒得去做那众目睽睽,索性躲个懒,摸进了千佛殿
推门而入,但见神佛满天
五开间的大殿,移柱减柱后,殿里居然能一览无余到让人觉得空旷,油灯金盏,摇曳生辉,却又被佛像上漫铺的金箔丝帛所吸收消减,化作柔和的光晕
崔贞嫌金银笨重,请了山西的匠人,用了悬塑的手法,在大殿的四壁之上,塑像千尊,造景百处,方寸之间,各显身姿,亭台楼阁,穿插其中,巍巍宝塔,疏密有致,放眼望去,或喜或嗔,千面不同
饶是陈璇也咋舌
闲着也是闲着,陈璇随手摸着一盏长明灯,自北面山墙起,准备细细研究一番,却自背后被人抱了个满怀
“别回头”
崔贞素日和她同食同寝,两个人一种味道,陈璇放松了身子倚着她,“你不在外面盯着那群和尚了?”
温和的吐息拂过颈窝细腻的皮肤,带起一层潮湿的意味,令人不敢深思
“左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怠慢了妻主那才是妾身的罪过”
腰间的手紧紧箍住陈璇,有人把脸轻轻贴在了她的背上,“北面山墙上,塑的是佛陀降生”
举灯看去,一座重檐庑殿顶的建筑里,一女子和衣而卧,右上角有一尊六牙的白象仰头嘶鸣,向着她抬步做环绕状
陈璇静静立着,听着身后人娓娓道来
“摩耶夫人醒来后,把这个梦告诉了她的丈夫净饭王,净饭王便专门请人来释梦,得到回应称,夫人必将生男,具足三十二丈夫之相,庄严其身。若绍王位,当乘金轮,伏四天下。若出家修道,证法王位,名闻十方,作众生父。”
壁上的男女握着彼此的手满面喜色,正如每一对获得了珍宝的父母
原本在腰间交叠的手逐渐不安分起来,一上一下,将陈璇锁在了背后那人的怀里
“临近妊娠,摩耶夫人返回她父王的蓝毗尼园,在花园里看见一花生的甚是娇艳,便伸手去摘,忽的动了胎气”
腰间的束缚微微松开,持着长明灯的手轻轻推动,照向墙壁一角
“佛陀生来不凡,感产道污秽,便自其母肋下而生,出生后有九龙灌顶,向四方各行七步,环顾四周”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陈璇看向烛火照应下,那个熠熠生辉的金身小泥塑,喃喃语道
“一时间人皆称奇,都说净饭王有了个能成圣的儿子”
九条白龙盘踞在那个泥塑小人的头顶做喷吐状,金身的小人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在漫天神佛之中也最能抓取眼球
握住陈璇的手突然收紧了力道,让她不由得闷哼一声
“七日后,摩耶夫人逝世”
持灯的手狠狠晃了一下,灯芯滑落油中,霎时一片昏暗
陈璇被一把扳过身体,黑暗里崔贞的眼睛亮的仿佛野兽,拥吻如同撕咬,陈璇被推着步步后退,直到撞上香案方才停住
重见光明后,崔贞仿佛突然被惊醒,缓和着轻轻吮吸着陈璇的唇瓣,仿佛刚才的凶狠是陈璇的错觉
她的眼睛里倒映着陈璇的眼睛,折射出一双迷醉的眼
在春日那场不可开交的大吵后,崔贞又一次让陈璇收起了那身坚硬的刺
“给我一个孩子,你的就行”
陈璇几乎是下意识推开伏在身上的人,却忘了自己是个乾元,没能收住力,推的崔贞一个踉跄,狠狠撞在香案上
一室寂静
两个人长久的对立,陈璇眼睛发红,呼吸急促,崔贞却倚着香案,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衣襟
“穆青已经怀孕了,生不生的,是她的事情,我们谁都干涉不了”
“生孩子是很要紧的事情,穆青现下才三个多月,她和孩子,只能依靠你”
御人之道,在于张弛有度
崔贞扶着香案站直,微不可察的调整了一下身体的角度,看着自己的影子覆盖陈璇的身体,面上却是一副忧色
“江南的事情越闹越急,我不亲赴现场,光靠她们如何能弹压士族?”
逆着光看去,崔贞的周身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白色的纱衣让她看起来有些眼熟,高高挽起的发髻纹丝不乱
陈璇突然感到一阵无力
崔贞缓缓挪步,仿佛像是要去揽一只小猫入怀,唯恐惊着对方
“小璇……”
“阿母在时,江南就是她的心病”
“当年,阿母明明可以对铁路一事袖手旁观,但她还是站出来了”
她的影子,随着她的靠近,一寸寸笼罩陈璇的身体,秋水般的眼睛里,忧虑和悲伤几乎要滴落于地
“现在,我也要站出来”
寂静又一次覆盖了这片空旷,崔贞不言不语,只是眼眶渐渐泛着红意,陈璇倨傲的盯回去,仿佛燃烧的铁
但铁终究被水熄灭
陈璇起身将人缓而有力的拥入怀中,交颈缠绵,深深吸气,沉重的鼻息在崔贞耳边呼啸
“崔贞啊”
“不要再费心思了,我都知道”
崔贞突然毫无防备的升起一股恐惧,心脏开始狂跳,连带着血液一股脑的冲入大脑
是宣判?还是离开?是厌恶和恶心,亦或是更可怕的冷淡?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恶意,越聪明,恶意越锋利,陈璇把自己疯长的念头一个个溺死在心湖里,看着崔贞道,
“做你想的事情”
“这句话,我大婚那天说了一遍”
“我今天准备再说一遍”
“崔贞,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也知道你想做些什么”
陈璇艰难的吸气,颤抖着,
“做你想做的事情”
“但是,我求你,慢一些,让你的野心等等你的良心”
涌入脑海的热血带着那个人颤抖的声音,崔贞几乎愣住,那双正气威严的眼睛溢满了泪水和不自觉的哀求,深深的印进她的大脑
她自十二岁之后再没有过这种仿佛燃烧一般的冲动,急切的撕扯着那个人身上层层叠叠的礼服,仿佛要撕碎横亘在她们之间的礼节规矩
带着湿意和热切的吻无法排解心头的焦渴,于是迅速演变成一个个带着血丝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