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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节

 

镜子里的灯光晃人眼,黎里转身,冷静地在柜子里翻找。熨衣板、保险箱、洗衣袋……她找到药箱,折进洗手间,拎起台子上的抽纸盒,走进淋浴间,半跪去他身旁。

她拿纸巾擦掉他腿上的血迹,又拿无菌棉摁吸伤口,辨出?形状,三厘米长,划了两道。伤口有点深,所以血流得?吓人,但这会儿没太流了。

黎里拿碘伏涂他伤口,周围皮肤都?清洁了一遍,很熟练地盖上纱布,贴医用胶条。

贴第二条的时候,她察觉到什么,抬眸见燕羽正静静看着?她,眼睛像玻璃珠一样,很干净,没有多的情绪。

黎里冲他微微笑了下,继续撕胶条,固定纱布。她说:“你是不是有点儿不听话了,我才出?去多久哦?”

燕羽嘴唇动了下:“对不起。”

黎里心一疼,将胶条放进药盒,盖上盖子:“你没有对不起我。我只是,”她轻戳了戳他小腿,“觉得?它会疼。”

燕羽没讲话。

黎里拿纸巾擦拭地板上的血迹,语气寻常:“再说了,你这样,以后快没地方?了,迟早划到脸上去。”

燕羽眼里回?了点儿光,竟弯了半点唇角:“有时挺想把我这张脸划烂的。”

黎里正低头擦地板,心突然撕裂,手指就顿了下。

她把纸巾揉成团了,抬头,看向他的脸,他也看着?她。对视着?,什么话也没说,女孩的目光露出?一丝疼惜,很快就坚强地隐去。眼神变得?温柔,像一只手,又像轻盈的羽毛,拂过他细碎的额发,饱满的额头,拂过他深静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拂过他嫣红的嘴唇,利落的下颌,终又落回?他眼底。

“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我就很喜欢你这张脸。一张看着?就很温柔、善良、干净的脸。燕羽,你不知道,你长得?像天使一样。”黎里贴过去,趴在他膝盖上,一手捧住他脸颊,拇指轻抚,“我永远记得?第一次看见你的感觉。心跳都?停了一拍,就想,天呐,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男孩子。”

她将额头抵在他额上。燕羽任她抵着?,也贴近她,拿脸颊轻轻蹭了蹭她,像小动物的安抚。

“黎里,我不是故意……但有时候,”他很艰难地,点了点胸口,“太疼,太难受了。就只能……”他说得?很断续,仿佛表达本身于他是座困难的大山,“身体麻木了,脑袋就空了,心里就好?像没那么疼了。”

黎里很轻地点点头:“嗯,我明白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但,下次再疼,再难受的时候,能不能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别?的办法?。”她握紧他的手,轻抚他的皮肤,“燕羽,你这么好?,不该留下伤疤。”

他起先没说话,许久后,点了下头。

她爬到他身边,也靠墙坐着?,和?他一起。

坐了又一会儿,燕羽说:“视频是师恺拍的,他是想留证据。可能想帮我。”

黎里没做声。

“你应该很好?奇去年的事?,为什么暑假我还好?好?的。”

“你要不想讲也没关系。但,你想讲吗?”

燕羽想了一会儿,说:“我想跟你讲的。”

他说,人在受到巨大伤害后,会本能地将自己?包裹、封闭起来。潜意识不再去想。

但哪怕偶尔想起边边角角,也会太痛,痛到想死。大概是初二的时候,他有次意外摔倒,膝盖疼得?要命,疼得?脑袋都?懵了。他因此?发现,生理上的疼痛会叫他短暂放下心理上的痛苦。后来,他开?始习惯性地割伤自己?,用一种新的痛去掩盖旧的痛,去放空,去忘记。

脑子空了,似乎就能假装忘记了,像一种机体的自我保护。有段时间,居然是有用的。

但陈慕章碰到他的那一刻,一些尘封在脑子里的、不愿意去回?想的事?,又浮出?水面?。被拼命压藏在地下室的骷髅一下全?钻跑了出?来。

比起所谓的洁净或侮辱,更?无法?接受的是自己?的无力?,无法?掌控,被碾压。

可在宿舍事?件后的一段时间,他很平静,也很冷静,像什么事?没有。他告诉爸爸发生了什么。

这一次,燕回?南冲进医院,把头被砸破还躺在病床的陈慕章拖下病床,连踢带踹。要不是医生护士赶来及时,他得?再进一次手术室。

陈乾商跟章仪乙依然是道歉加赔偿。多少年过去了,物价涨了,他们的赔偿金也涨了,愿意赔付八十万。

燕回?南不要,要学校按规办事?,把陈慕章开?除。

陈慕章给燕羽道了歉,全?校通报批评。校领导说,要高三了,同学那么多年,得?饶人处且饶人。

燕羽不肯松口,燕回?南这次完全?支持儿子,或许是为了弥补什么。他写信到教育局投诉。领导很重视,亲自询问了解,说等开?学一定给个公正的结果。

所以那个暑假,燕羽把自己?装进一个安全?的罩子里,仍在自我保护。

他觉得?这件事?会得?到解决。

他甚至情绪好?转了些,一边集训、演出?、比赛,一边等结果。

九月开?学没来;但一周后,他正常来上课了,他没被开?除。校领导对燕羽说,陈慕章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他抑郁了,还割腕自残;你也不希望逼你的同学去死吧。

很讽刺,奚音附日常就总有学生装抑郁,觉得?很酷很特别?,能吸引注意。而真正的抑郁往往沉默无声、隐藏水下。

但奚音附管理严格,处罚也分明;哪怕有学生装抑郁做自残状想逃脱罪责,学校也总是依规办事?。可陈慕章是特例。

那天,陈乾商出?现在琴房,劝燕羽不要太较真,顺便告诉他,12岁那年,他和?他父亲做了什么交易。

燕羽没再描述那天及之后,他经历了怎样的精神摧毁,他只是重复了一遍:“按照校规,他是一定要被开?除的。”

在那之前,他好?像还能坚持,还能勉强给自己?打造出?一个保护罩,苦苦支撑。但突然一下,那个罩子被打碎了,他也像是垮了。

“黎里,我以为这个世界,是有道理的。有正义、公平这些基本的东西。真和?假,好?和?坏,都?有它的归处。但其实,”燕羽摇了摇头,“或许没有。”

他扭头:“黎里,你觉得?有吗?”

黎里说不出?话,太沉重了,她早已被压得?喘不过气。

“或许也有,”燕羽微笑一下,“只是,我们能量不够,所以它不会轻易落到我们手里。”

黎里想张口,说他已经是顶级优秀,可她突然很无力?。他明明是顶级学校里最优秀的学生,几乎是多少年难遇的一个天才。他已经是普通家庭出?身的人能走到的最优秀的程度了,可……

或许到了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他心里始终在意的、无法?释怀的、一直在对抗着?的,究竟是什么。

是和?她一模一样的对不公不平、对现实黑暗的痛与恨。或许人活一生,终究要体验这种苦。可在太过年少的岁月便尝得?,那该是怎样一种摧残。

在她说不出?话来的间隙,他又笑了下,多年前那个夜里,章仪乙送他去的医院,国际医疗部。他当时年幼,以为师母心疼他,其实不过是为了熟人运作,遮掩就医记录。

他问:“黎里,为什么人可以这么……卑劣?而世界的能量,却偏偏掌握在这些人手里。”

黎里觉得?她必须说点什么,否则,他一个人太孤独,太单薄了,她有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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