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他唯一没有料到的,是新皇无知昏庸,高居庙堂不知思威,竟敢向军队开刀。西南镇远军、西北云字军,大楚儿郎鲜血遍染边境。
愚不可及的新皇是宋遂远的噩梦。
故此重生这一年没少在太子殿下跟前详述是非,三皇子倒了只是第一步,下一步是结党营私的卫家。
至于这次可能会落到太子身上的惩罚……再过不久,颂安府至芜州遭遇洪涝,说来危险之事,后方一贯安全。
正好适合太子。
话说回来,宋遂远手中摸着今年新编的藤席,指尖凉意温和,适合阿言。他道:“稍加修改,给阿言的小床铺上和尺寸的藤席。”
随墨正要应是,阿言伸出一只爪子压在宋遂远手上:“嗷~”
小床?阿言要睡大床!
白毛滚滚、小小一只的猫,圆瞳清澈乖巧,轻轻嗷一声简直像在撒娇。
随墨笑眯眯:“公子,阿言在感谢您呢!”
阿言不可置信:“嗷!”
愚蠢!
随墨:“您看!”
他们对峙起来,宋遂远轻笑一声,清浅温和的气声落入猫耳,生气的阿言瞬间想起正事:“嗷~”
阿言要睡大床!
它甚至飞快下地窜到内室,踩了踩宋遂远的床,响亮“喵”了一声。
霸占了哈。
“欸——”随墨想去抓阿言。
宋遂远拦住随墨,让他下去准备藤席,自己起身入了内室。
床上绸布颜色偏深,白色一小团格外扎眼。
饶是阿言气势再恢弘,在宋遂远眼中,他那小身板在大床中央,只不过是占了丁点地方的小东西罢了。
“你要睡这张床?”宋遂远垂目问它。
阿言揣手趴下,猫眼舒服地阖起:“喵。”
自然。
宋遂远微微侧了下头,端详着那一小团道:“你有单独的小床,随墨安置得格外舒适。”
阿言:“嗷。”
不要。
接二连三的试探,宋遂远发现它也不知是太笨还是太聪明,丝毫不懂隐藏:“阿言乃神猫……可以听懂人言?”
宋遂远一向不信巧合。
阿言揣着爪子稳如老猫,看起来单纯只是个比普通狸奴可爱聪慧些的模样,淡定道:“喵喵……”
何止听懂人言,神猫会化人,吓不死你,略略。
他不担心的。
父亲说盛京越聪明的人,越不会信阿言其实也是人。父亲是他认知里顶顶聪明的人类,说的话自是真理。
宋遂远呢,算他聪明吧。
“小骗子。”宋遂远看他这模样,用指腹揉了揉两只猫耳。
上一世这只白猫也被云世子送回了盛京,只不过一直是太子亲自养,后来挠伤了贤妃的脸被太子送回西北,刚送回去,第三日便收到了云世子来信,让太子提防贤妃与三皇子。
彼时太子哭笑不得:“你看他如何说,阿言告知他卫氏存有不臣之心……他这性子随了舅舅,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宋遂远虽上了点心,却也更多是当成少年人的玩笑话。之后再听说白猫的消息,是云世子首战凯旋,军中传言四起,说云世子乃妖猫傀儡,妖猫口吐人言,为祸大楚,且会幻化世子模样,众多手下亲眼所见。
三人成虎,宋遂远对妖物化人之说有几分保留,但这只无法无天的小白猫身上定有秘密。
养着玩,或许有意外收获。
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宋遂远总是多耐心。
守着霸占床的小白猫睡着后,他在随墨不解的目光中吩咐道:“小床准备好先置在厢房。”
夏雨声势浩大,去燥热,但困得人无处可去。
这些日子每日出门玩乐的宋遂远百般无聊,只能带随墨沿长廊入了书房。
与寻常读书人不同,他的书房空空荡荡。孤本一排,话本二三,几摞熟宣。
随墨轻车熟路磨起了墨,宋遂远随手翻了翻放置在旁的纸张,重新取过一张纸:“今日画猫吧。”
上一世鲜有人知,热衷收藏孤本画作的宋遂远本人,画技弱同孩童,可见毫无天赋。
如今他坚信勤加锻炼可补足缺憾,但于常人眼中,便是不务正道。
长指托笔,手腕使力,吸饱墨汁的狼毫在纸上顺从游走,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
随墨视线随笔尖而动,逐渐发起了生无可恋的呆。
公子执笔功力卓乎不群,只要他放弃画画。
时辰荒度,阿言不知何时醒来,屋子里没人,他闻着气息跑进书房时,听到随墨支支吾吾的:“……公子,我觉得,我觉得不太像。”
他仰起圆脑袋,两人正围着一张纸探讨着什么,宋遂远严肃沉思,随墨小心翼翼。
他双眼一亮,轻点一跃窜上了桌子,欢快问好:“喵?”
看啥呢?
方才宋遂远画了一只黑猫,成品尚可,便想试着画一画阿言。
这的确有点为难他。
阿言上桌看到的是倒过来的画,小爪子哒哒绕了半圈,看着那一堆白色思考片刻,得出一个结论:“喵喵?”
是盛京辟邪用的挂画?
哇,当真凶神恶煞。
宋遂远何尝不知这副画到底如何,他只是在入神思考是从哪一笔开始出了问题,忽然看到被参考的本体,不免浮现了一丝心虚。
他抱起小白猫,语气温和:“阿言睡醒了,床榻如何?”
“喵~”阿言敷衍,扭着圆脑袋往桌上看,还想看没见过的辟邪画。
宋遂远顿了下,放手随它去了,总归认不出来。
随墨后退半步偷偷笑,屋外传来的声音正好盖过他的声音。原来是侧门护卫前来,随墨出去带了话进来:“公子,王三公子邀您至留香阁一聚。”
留香阁,盛京最负盛名的青楼。
小白猫耳朵一动,趴在宣纸上的小身体腾地站起来,圆瞳晶亮,一左一右刻着“要”和“去”。
宋遂远见它这模样,眉心微动:“想去?”
阿言麻溜爬上他的肩膀,一只爪子探向屋外,威武指挥:“嗷!”
走!
宋遂远则不紧不慢坐下,笑得不怀好意:“嗯?有多想去?”
某些时刻,比如现在,阿言总能在这个今日新认识的宋遂远身上,看到父亲的影子,那种明明想要猫撒娇亲近硬是不说,让猫猜猜猜,猜对了有奖励,没猜到揍猫……
猫能屈能伸,暖白圆乎的猫脸贴着他的脸颊蹭一下,再蹭一下:“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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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一刻,留香阁。
马蹄声至,溅碎流光。
方才靠近,只闻人声鼎沸,丝竹乱耳,穿透马车厢。宋遂远抱着猫掀开车帘,忽略四方骤起的私语,随着等候在侧的伙计步入楼中。
与他的习以为常相比,阿言好奇地转着圆脑袋,四处乱看。
三层主楼雕梁画栋,出檐深远,檐下连廊上,佳人奏乐,诗人举杯邀明月,百盏明灯如同皓月星河,此间人烟昌盛,道尽盛京繁华。
自西北大漠草原长大的少年,像个土包子,进了门仍扒着宋遂远的肩头往后看,直到听到一声娇滴滴的“见过宋公子”时下意识回过头。
楼内亮如白昼,风景独好,红袖客纷纷。
与宋遂远打招呼的角妓名陈香落,弹得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