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旧,外人都说肖尚书为人简朴,勤政廉洁, 但实际上马车内则别有洞天,车厢下燃着昂贵的银骨炭, 室内温暖如春, 坐垫也是极绵软的蚕丝所制, 细腻柔和,
肖顷端坐其间, 闭目养神, 小香炉升起袅袅青烟, 他心情颇好,平日里总微沉的嘴角此刻可以称得上带了几分笑意。
蓦地,原本缓慢平稳行驶的马车顿了一下,随即匆匆停止,肖顷睁开眼,音色低沉,“怎么回事?”
车夫勒了勒缰绳, “回老爷,是蔡先生。”
肖顷理了理衣襟, 面上闪过一丝不耐烦, 这名蔡垣是他的门生, 两个月前因为和申行甫在太后寿宴上争吵而被成元帝责罚。
后来又被都察院抓到了一些错误, 被迫自请离职,如今在东坊的书院讨了个教书的活计,此次东华门前闹事的学生正是从那个书院里出来的。
“大人……”
“怎么?”
蔡垣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学生等您多时了,京兆衙门的人如您所料想的一般去了庆国公府,但……只将那蛮女带了出来。”
肖顷上半身猝然往前,声音提高几分,“李之淮没查封庆国公府?梁弼没被带走吗?”
“没……说是他们到之前那女人就已经死了,世子动的手。”
“世子……”
肖顷眉心郁结,脸色阴沉,握紧了手腕,“又是这小子。”
他手掌撑在大腿上,烦躁道:“那群学生呢?”
“人倒是被司廷卫带走了。”蔡垣面露不解,“怪就怪在,按梁齐盛的脾气,早把人打得半死不残了,可如今看来竟未见得他有什么举动。”
肖顷呼出一口气,缓了缓心情,重新直起身,“既然做都做了,没有半途收手的道理,你先回去,想办法让剩下的学生再去闹。”
蔡垣有些犹豫,“还要闹?这、这怎么说啊……”
“蠢货,‘君王无道,纲纪废弛,小人朝堂得志,忠臣身缚囚笼’这般的话你不会讲吗?更何况他们还有同窗被关在诏狱里,都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学生,你点个火,难道还怕它烧不起来吗!”
蔡垣咬了咬牙,俯身行了个礼,豁出去道:“我这便去!”
十一月底的风像是一把利刃,将都城内看似平静无波的水面划开了一道又一道的涟漪。大街上不知是谁遗留下来的破菜篓子,被风吹得滚了好几圈。
梁齐因从嵩鹿山上下来,沈居和如今已经七十二岁的高龄,满头白发,两眼昏花,甚至一口的牙齿都不剩几个,他睁着浑浊的眼,趴在梁齐因背上,陶叁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扶着,三人又急又慢地下山。
只是刚到山脚,远远地便瞧见一少年狂奔而来,身上穿着白色的澜衫,头顶的儒巾都有些歪了,跑得大汗淋漓,“六、六哥……”
梁齐因循声望去,认出这就是梁家那名在东坊书院读书的孩子,非嫡系,名叫梁统。
“怎么了?”
“书院出事了……蔡先生说今早出去闹事的学子有人被打死了,还说陛下要降罪整个书院,大家一下子就坐不住了,全跑出去说誓死也要讨个公道,我实在拦不住。”
梁齐因皱了皱眉,蔡先生,蔡垣?不就是肖顷的那个门生,根本没有学生被打死,他到底在放什么屁话。
沈居和抬起头,艰难道:“有多少人?”
“回老先生,二三十个是有的。”
说罢又看向梁齐因,“六哥,再让他们这么闹下去,陛下就算本来不想降罪也要降了,他们说的话是越来越难听,简直……”
简直不堪入耳,快把君王的祖宗十八代都骂翻了。
沈居和挣扎着从梁齐因背上下来,咳喘道:“岸微,你、你带人去拦,绝对不能让他们再把事情闹大,我现在就进宫去向陛下求情,我好歹也曾教过他,陛下总该给我几分薄面。”
梁齐因神色担忧,伸手扶住他,“老师,您是不是难受,您不要去了,我再想想,总有其他法子……”
沈居和这次进宫,除了为那群学生求情之外,还要留在宫里监督帝王,但谁又能知道帝王的情义会维持多久。当他每次亲近小人,每次想要宠信廖重真的时候,他过去的老师都会出来对他进行劝导。
一次两次或许能劝进去,可若是长此以往呢,那就不是劝导,是忤逆了。
沈居和打断他,“来不及了!几十名学生啊,不能叫他们这般糟蹋了,咳……去。”他推了一把梁齐因,“带人去拦,我还没有老得走不动路,我自己能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