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说做我们这一行的,一要尊重真,二要尊重理。”
杰西卡带我逛遍了校园,然后领了书本和校服回来。
一进宿舍大门,我就看到了一位身材高挑,留着漆黑秀发,肌肤雪白的漂亮女士,她看上去二三十岁的样子,有一双略带忧郁,微微下垂的黑色眼睛。
“嗨!詹妮弗,来见见安妮·纳西斯,我们的小学妹。”
对方很沉稳地走过来,向我伸出手:“您好,我是詹妮弗·哈里斯,医学院三年级的学生,很高兴认识您。”
她介绍自己的时候连个微笑都没有,但目光澄澈、婉约,像一幅油画一样,给人很温和的感觉。
“你小心她哦。”杰西卡在我耳边说,“她可能会成为我们国家第一位女医生,胆子大的不得了,敢一个人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解剖尸体,她这双手摸过很多死尸的,你敢不敢碰?”
詹妮弗瞥了她一眼说:“并非空无一人,还有我和很多死人,不知道你这种毫无逻辑性的水准是怎么被新闻系录取的。”
我忙和詹妮弗握了握手,然后很无奈地看了杰西卡一眼,她正笑得前仰后合:“这家伙太犀利了,你知道吗?真的有男人拒绝和她说话,拒绝和她共处一室哦。”
詹妮弗微微一笑说:“傲慢与怯懦是所有人的通病,男人也是人,我们要理性尊重。”
杰西卡又悄悄跟我说:“这女人说话爱拐弯抹角,有时候她骂你,你还要想一会儿才明白她在骂你。”
后来我知道了关于珍妮弗的事情,她父亲是富商,在女儿十几岁的时候,就安排她和门当户对的朋友儿子结婚了,可过了没几年,詹妮弗就带着孩子跑了,她先去教会当了助产士,又去医院当护士,再后来她考入了大学,要做女医生。连我都知道,女性在医学院受到了很强烈的排斥,教授们普遍认为女性不能做外科医生,这是在拿人命开玩笑。
有时候,当你仰望着一个很高大的身影时,不仅会生出佩服,还会生出自己很渺小的感觉,我在面对詹妮弗的时候就会有这种感觉。
她出身富裕,却敢抛弃奢侈的生活,独自追逐梦想,甚至在充满歧视的环境中奋勇搏杀,对比之下,我只是个为了让自己生活得好一点,才努力学习的无聊的家伙罢了,如果我像她一样出身富裕,且早早有了家庭和孩子,一定不敢抛弃一切去追逐虚无缥缈的梦想的。
阳光斑驳的午后,我们围坐在温暖的小客厅里,聊了很久很久。
时至今日,我终于遇到了传说中志同道合的伙伴,那种欣喜就像阳光透过窗棱落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金黄色,看上去很温暖的梯形一样,你会有种感觉,唉,原来如此,我早就知道了,它和我所认知的一样美好。
傍晚,我们一起用了晚餐,餐桌上杰西卡提醒了我一件事。
“圣诞后就开学了,你们法学院大概也会在开学前一天晚上举行学院晚宴,我警告你哦,参加时要小心。”
我一下紧张了起来,忙问:“晚宴?什么样的晚宴?”
“是一顿非常简单、安静的晚餐,但院长和所有教授都会参加,通常每月一次,像开学典礼前的讲话一样,挺严肃的。”
听到这里,我的心立即揪了起来,还强装镇定道:“原来如此……”
实际上,一想到要自己一个人站在一堆不认识的男性当中,我就不自觉地紧张,甚至晚餐都吃不下去了。
“你别放心太早,下面正是我要提醒你的。宴会当晚,你去迟一点,新生餐桌都在后面,你找个角落坐下,千万别引人注目。用餐完毕后,教授们会率先离开,你记住了,教授们前脚走,你后脚就走,无论什么人用什么借口让你留下,你都不要理睬,马上回宿舍。”杰西卡认真地说。
“会发生什么事吗?”我纠结地问。
詹妮弗叹了口气说:“是新生入学的传统,学长们要跟新生开玩笑,有些玩笑会开得很过分,不适合女生参加,你记住就行了。”
这天晚上我失眠了,今天是进入大学的第一个夜晚,所以我既激动又忐忑。
黑暗中,月光清澈极了,淡淡的光辉像流水一样洒进卧室,洒在我身上。
我悄悄起床,走向窗台。
窗外,一轮圆月挂在天幕中,它静静地把光芒洒向古典的建筑群和宽阔的广场,风儿吻过树梢,却连枯叶都没有丝毫响动,寂静得仿佛整个世界都睡着了。
我跪下来,向着月光祈祷。
祈祷自己一切顺利,祈祷家人平安。
然后我仰头吻了吻冰冷的玻璃窗,仿佛能透过它触及到那同样冰冷的月光一样……
圣诞节后,宿舍里人渐渐多了起来,但这么小的一幢宿舍楼,竟然连三分之一都没填满。
杰西卡告诉我,有很多名额都属于美术和音乐学院,这些女生都非富即贵,来大学的目的不过是想认识更多优秀的绅士,平时是很少来学校的,因为她们根本不需要文凭,最后毕不毕业都没关系。
开学前一天晚上,我换上校服,前往法学院正厅。
所谓校服,是一件长长的漆黑色的袍子,能把我从脖子覆盖到脚面,看上去像教会里做礼拜的牧师一样。
一开始我没敢走进去,因为这情形太出乎我意料了。
我躲在一座建筑后,探出头来瞭望时,看到成群结队的青年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色燕尾服,打着白领结,脚蹬闪亮的黑皮鞋,非常正式地走进了那座灯火辉煌的大厅。
没有一个女人,连偶尔能看到的女性工作人员都没有,这情景让我喘不上气来,简直一步都没办法前进了。
我踌躇许久,心中慌张地像揣了只小兔子,最后望了望远处塔楼上的时钟,再不过去就要迟到了,我才咬咬牙,向着大厅跑去。
在巴巴利亚,凯洛林的旧公寓附近,有一座非常古老的教堂。
教堂是古典的巴洛克设计,里面有高耸的圆形屋顶和巨大的白色立柱,走廊上每走几步就是一座圆形拱门,拱门和墙壁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只是年久失修,所以墙体斑驳,露出了里面暗红色的砖墙和灰黑色的涂料。墙体上镶嵌着高大的彩绘玻璃窗,每一扇窗户都讲述了一个宗教意味十足的故事,窗与窗之间挂着油画,都是大幅的宗教故事或人物绘画。整座教堂给人以神圣庄严的气息,让人步入其中后不觉身心平静,仿佛受到了一场洗礼。
法学院的正厅简直跟那座教堂一模一样,庄严到我连呼吸声都不由得变小了。
一眼望去,里面排满了长桌,虽然有电灯,但每张长桌都摆着烛台,烛台上插着白蜡烛,烛光晃动,照亮了桌上漂亮的瓷器和高脚酒杯。
学生们已经就坐了,一个个腰背挺直,安安静静。
见状,我低着头冲进去,跑到一个角落里,迅速坐下。
我垂头坐在桌前,认真盯着面前的餐盘,本打算安安静静坐到宴会结束的,结果却听到不同方向传来了轻笑。
“这位小姐,您是新生吧?这里是高年级的位置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