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说破大天,他敬王不过是酒后失德,裴宣能怎么说?
裴宣可是殴打皇亲国戚,到时候大理寺卿问他为什么要殴打敬王,裴宣说,因为敬王要欺辱他。
这种话,怎么会有男人说得出口?
敬王这样想着,心中也有了些许底气。
裴宣不敢跟他上公堂,就算此时受气,又能怎样?
“明日便是殿试,天马上就亮了,祝夫子快把裴宣带回去吧,收拾收拾,还来得及进宫。”
祝青臣瞧了他一眼,确认身后的杨公公把他的话全都记了下来,没有说话,扯了扯缰绳,准备离开。
想就此息事宁人?
那必定不可能。
只是殿试近在眼前,此处也没有一个能压得住敬王的“主审官”,他现在没精神和敬王在这里白费口舌。就算辩赢了,也没有好处。
祝青臣一手挽着缰绳,一手拽着裴宣,调转马头,低声对裴宣道:“走。”
裴宣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的血,哑声应道:“是,夫子。”
祝青臣骑着马,握着佩剑,拽着裴宣,缓缓地朝偏门去。
敬王紧紧地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目光阴鸷,被祝青臣刺伤的手掩在衣袖里,扭曲成鹰爪的形状,鲜血顺着指尖淌下来,滴落在地上。
待祝青臣退得足够远,他就可以振臂一呼,叫侍卫们一拥而上,活捉他们两个。
可是他不能,门外还有学生。
这群文人,跟野草一样,倘若不能一把火烧尽,就不要一根一根地去揪,他们迟早会反扑。
可敬王又咽不下这口气。
他还在极力克制着动手的冲动。
祝青臣好像知道他的意图,从始至终死死地盯着他,紧紧握着手里的佩剑。
敬王毫不怀疑,只要他一抬手,祝青臣就会把手里的佩剑甩过来,直接砍断他的手。
他们就这样维持着表面上的风平浪静。
祝青臣拽着裴宣,缓缓从偏门离开。
马匹完全退出偏门,檐下挂着灯笼,烛焰跳跃,映在祝青臣脸上。
敬王最后提醒他:“祝夫子,此事到此为止。”
祝青臣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在敬王眼里,便是“达成共识”的意思。
敬王终于抬起手:“关门。”
祝青臣握着的佩剑抬了一下,听见他说的是“关门”,而不是“放箭”,这才放下剑。
从敬王府出来,祝青臣拽了拽缰绳,揪着裴宣,往街口去。
一直到出了这条街,他才停下。
柳岸也带着一群师弟赶了上来:“夫子?”
他们看了一眼裴宣,见他被打成这样,都吓了一跳:“怎么弄成这样?裴宣,你被敬王府的仆从打了?”
祝青臣骑在马上,看向柳岸和其他学生,打断他们之间的寒暄:“今日辛苦你们,明日殿试,你们不要在这里久留了,赶快回家去休息。”
学生们再好奇,也只能压下心思,俯身行礼:“是。”
祝青臣瞧了一眼鼻青脸肿的裴宣,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有些冷:“你要去医馆,还是回家去上药?”
裴宣委委屈屈地低着头:“回夫子,我的伤不碍事,回家上点药就好了。”
祝青臣抿了抿唇角,正色道:“去医馆。被打成这样还不去医馆?你这副模样回家去,把你娘吓得魂飞魄散。”
“是。”
夫子都做好决定了,还问他。
裴宣更委屈了。
祝青臣知道他委屈,但也不想理他,仍旧拽着他,往前走。
柳岸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上前想要把裴宣给拉过来:“夫子……”
“岸儿,你别管。”祝青臣道,“裴宣不听话,与你无关,你今日做得不错,你也快回去。”
“是。”柳岸收回手。正好隔壁街就有医馆,专治跌打损伤,还没打烊。
祝青臣下了马,然后把杨公公也扶下来,最后揪着裴宣,把他往医馆里一丢。
“给他抹点药。”
小学徒被裴宣的伤势吓了一跳,带着他们进了里间,打了盆温水,让裴宣在他面前坐下,帮他擦拭伤口,然后抹点药。
祝青臣帮杨公公布置好软垫:“公公请坐,方才吓到公公了。”
杨公公摆了摆手,一掀衣摆,在垫子上坐下,心有余悸道:“老奴活了五十年了,头一回骑马,托祝夫子的福。”
祝青臣笑了笑,再次向他致歉:“实在是事出紧急,对不住公公了。”
他转回头,正巧和裴宣对上视线。
裴宣疼得龇牙咧嘴的,脸上被打的地方肿了起来,跟一只被蜜蜂蛰了脸的小狗似的。
但祝青臣仍旧有些生气,看他的眼神还有些冷淡。
虽然把他救出来了,但是该算的账不能不算。
裴宣自知理亏,也垂下了眼睛。
夫子进宫之前,几次提醒他要远离敬王,不要靠近敬王,特别是殿试之前。
可是他却没有做到,还让夫子亲自过来救他。
一盏茶的时间,小学徒帮他处理好了伤口,端起脏污的水盆,转身出去。
裴宣低着头,挪到祝青臣面前:“夫子,我错了。”
在他认错的时候,祝青臣的气就消了大半。
但祝青臣还是抱着手,认真地看着他:“错哪儿了?”
“夫子入宫前,对我千叮万嘱,不要招惹敬王,可是我……”
还算有点觉悟。
祝青臣正色道:“抬起头来。”
裴宣抬起头,怯怯地对上夫子的目光。
“你已然知道敬王是怎么样的人,为什么偏要往上凑?非要去送那一坛酒?”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明知道那是危墙,你还指望‘危墙’能良心发现,砸下来的时候准准地避开你?”
“还是我不在的时候,你去了哪座山上修行,练成了金钟罩铁布衫,神魔不侵?”
“夫子,我……”裴宣看了他一眼,解释道,“我本来也不想进去送酒,想着直接把车赶回去,事后敬王问起来,我就说忘了,得罪他也不进去。”
祝青臣问:“那你怎么又改主意了呢?”
裴宣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杨公公,好像有所顾虑。
祝青臣顺着他的目光:“不要紧,杨公公不是外人,今夜若不是杨公公,我也出不了宫,你还得多谢他。”
“是。”裴宣双手交叠,俯下身,朝杨公公行了个大礼,“多谢杨公公救命之恩。”
杨公公摆摆手:“不必客气。”
裴宣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双手呈给祝青臣。
祝青臣接过书信,拆开看了一眼,脸色一变。
这是……
西北振威将军给敬王的礼单和书信,礼物贵重,言辞猖狂,大逆不道。
在敬王府门前的时候,裴宣本来是打算离开的,可是他听见门前的小厮通报:“振威将军府二公子到。”
于是他决定进去看看。
后来,他在花园里,又听见这位振威将军府二公子在大放厥词。
他留了个心眼,最后他和敬王扭打在一起,敬王的衣裳散了,露出怀中书信的一角,“振威将军”四字赫然在目。
裴宣马上就反应过来,便趁机把书信拿了过来,藏进怀里。
裴宣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