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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这场漫长的审判持续了两个多小时, 季旸才终于喘口气,被奶奶领着去吃了口饭。

但显然他也吃不下。

如果说责骂还在可承受的范围,奶奶一瞬间苍老的姿态让他几乎觉得自己该死。

警察上门的时候, 甚至新年的余味还未散去。

季旸的三叔是在公司被带走的。

四叔从家里被带走。

没有大吵大闹,季家人向来这样, 喜怒藏在最里头, 面上永远戴着面具。

哪怕是愁云惨淡的现在,其实并不是都真的伤心难过, 一些人心里大概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表面上义愤填膺地指责着季旸,其实心里却想着, 这个麻烦终于解决了。

老爷子对自己这几个儿子, 失望居多,只盼着不要闯祸得好, 时不时敲打一二, 又不忍过分苛责, 这事他不知道, 老三做得隐蔽, 老四藏得也深。

两个人一向不太能干, 但又总想做出点什么证明自己。

几个平辈,大概心知肚明, 憋着不说, 无非是没有证据, 无端撕扯攀咬,惹得老爷子生气, 谁都不好过。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不知道, 甚至都不想知道?

明达如日中天, 可内里积弊日久, 尾大不掉的局面不改善,迟早出事。

现在生意还好做,弊端不明显,可眼光但凡长远些,都知道这样不行。

谁都知道,谁也没有办法。

盼着季旸撑起来,又怕他野心勃勃,过早掌权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在这混沌的困局里,各个都憋着口气,较着劲。

其实不过是一群困兽。

季旸撕开了一个口子,把里头肮脏的一面暴露出来。

尽管连老爷子都知道,断尾求生才是对的,可又因着他的狠辣感到惊诧和心寒。

季旸没吃几口饭,试图安慰一下奶奶,可刚一开口,老太太就抬了下手,她的声音虚浮着,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自作孽,不可活。我不止一次提醒过你两个叔叔,做人不可以没有底线。或许是……奶奶教育孩子太失败了……”

她扶了下额头,几近哽咽,她并没有责怪季旸,她更多是责怪自己,怎么几个孩子,都被她教成了这样。

“奶奶,这不是您的错……”季旸表情沉重,这比责骂更让他难过。

院子里灯火通明,几辆车停进来,三婶四婶带着孩子一道回来。

四婶脾气差,见了季旸就要打。

“你为个女人家里人都不要了!季旸你是不是白眼狼?他梁家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

潘凌慧一直沉默地观望着。

她其实并不觉得儿子做错了,可又深知有些事并不是对错可以衡量的,于是选择闭嘴。

可眼见着儿子被一轮又一轮指责辱骂,她又哪里看得下去,上前一步握着季旸四婶的手腕,挡住了那一巴掌,把季旸挡在她身后。

潘凌慧一向是温温柔柔的,这会儿却异常强硬:“你又知道他为个女人了?还是你也心知肚明,四弟他找人干的那点子勾当,差点把季旸的老婆害了?”

她话一出口,满座都露出愕然的表情,没人知道这回事。

老四和老三谋划着的,是搞垮梁家,再稍稍施以援手,拿捏住梁思悯,靠她开拓海外市场。

只是没想到一个背着对方忙着中饱私囊,一个试图买凶制造意外来加速这个进程。

或许是谋划梁思悯那次太成功,只一次就如愿把梁思悯逼回了衍城。

第二次制造车祸,是针对梁思谌的,妄图加速梁家的衰败,来达成侵吞蚕食的目的。

证据是梁思谌亲自交到季旸手上的。

他蜜月后的第三天,梁思谌去机场送云舒,回来的路上出的事,那看起来真的就只是一次普通的追尾,因为运气好,他临时变道,只是车报废了。

但梁思谌这个人素来谨慎且敏锐,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便追着查了查。

而季旸原本没打算推进这么快。

季梁两家的联姻本就各怀鬼胎,这会儿更是都哑口无言了。

谋财就算了,害命可是会拖整个季家下水的。

潘凌慧只说这一句,继续沉默。

这件事季旸连父亲都没有告诉,但告诉了母亲,因为两个母亲认识多年,季家对梁思悯下手,最难过的应该是潘凌慧。

对于她来说,梁思悯就像她另一个女儿。

她一度觉得自己无颜面对周邵红。

这会儿周邵红不停发消息给她,大约也只是委婉告诉她,她并不会恨屋及乌。

但越是这样,越让她觉得不是滋味。

季望舒还想说什么,被潘凌慧一巴掌打了过去,她怒吼:“够了,你除了会骂他,要求他这个那个你为他做过什么?但凡你有点用,也不用叫他走到这一步。”

“你……”季父怒气深深,“你就惯着他吧!”

……

无休止的争吵和愤怒,好像天要塌下来了。

季旸紧绷的神经,却开始频频走神。

不知道梁思悯这会儿在做什么,估计是觉得他不可理喻,想帮他摆平这些事。

但商场的事好摆平,感情是永远摆不平的。

就像奶奶,即便开口支持了他,心里恐怕也很难过。

儿子不争气,却让孙子亲手送进去了,这何尝不是一种荒谬。

所有人都知道季旸这么做是对的,放纵不管才会酿成大祸,但又实在无法表示谅解,好像支持了他,就是冷血薄情。

又或许,梁思悯这会儿已经收拾好心情出去玩了。

她高兴不高兴都能很快抛一边的。

这真的是个很美好的品质,所以她活得比别人快乐一点。

如果他也能不在意就好了,可人和人,毕竟是不同的,即便他现在从这里出去,把这一家人抛下,他也不会好受的。

西郊灯火通明,争吵声渐渐弱下去,又问明达怎么办。

继续埋怨季旸,就算要处理这件事,也不该闹到明面上,这对明达来说,无异于重创。

终于还是回归到了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

尤其三婶和四婶,人已经出事了,那就只好多争取一些利益。

刚还试图对季旸又喊又骂的人,突然又推心置腹声泪俱下起来。

因为明白,最终能带着明达走下去的,只有他。

季旸摘下来眼镜,仔仔细细擦了擦,很长一段时间一句话也不说。

开口第一句话却是:“我本来打算辞去明达的职位。”

什么继承人不继承人,他也没有多稀罕。

就连老爷子都惊了一下,旋即怒道:“你在胡扯八道些什么。”

……

潘凌慧清楚地知道儿子是个什么人,也知道季家都是什么人,所有人都把季旸当假想敌,以为他是这条船上有望长到最大的那条鱼,每个人都在拼命拖住它成型的那一天,好争取到最多的利益。

可这条鱼的志向,压根儿就不在这条船上。

一直没说话的几个小辈,突然开了口:“二哥你不能丢下这一个烂摊子不管啊!”

“我可以回明达,但我要求进董事会,以及代理董事长的位置。”季旸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淡漠而冷沉。

他早就是那条最大的鱼了,只是所有人置身其中,恍惚觉得它还可以受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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