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新生
么他并不反对公司对副手的选择。况且他应该适当运用自己的影响力——虽然外表更像负担,但他并不介意在正确的时候发挥它的用处,转移芬尼的注意。
他吐出一口气:“我们已经起飞了。”
天空仿佛突然被打开,透过缝隙,他们可以看到满天繁星,好像舷窗外满是闪闪发光的钻石,可几分钟后,它们逐渐发红、变暗,最终融化在一片深黑色的背景里。
如果将漫长的旅途看作一段段的拼接,每个节点都像闪耀的星星,但比起那些不知远近的发亮星体,至少它们是真实存在、被记录在案的。飞船将在节点短暂停留,保存信息,或者接收信息;有些节点提供补给服务,也容许运输者在这里享受一到两天的闲暇时间。
毕竟大部分时候,他们在一片黑暗的虚空中航行,孤独、冷清,这种情绪如同烟雾盘旋,久久消散不去。
飞船时间29时,他们抵达了“b-2115”节点,这里被固定在两个星球引力之间的特殊点上,被称为“乐园”,时刻准备迎接客人。戈达罗调整方向,将飞船缓慢停靠在入口处,一层光幕缓缓扫过飞船外部,将它的详细资料输入数据库,利用这些实时掌握每一艘飞船的动向。当然,在叛乱日趋激烈后,对人员的检查也更为严谨,机器人硕大的球形眼睛不断闪过数字、文字,随后确认了戈达罗和芬尼的身份。
“欢迎,欢迎。”它发出笨拙的声音。
离开检查处的路上,芬尼随口埋怨了一句:“应该将旅馆或者酒吧的服务员调度过来,替换那些成本低廉的机器人。啊,太丑了,谁会相信这里是‘乐园’。”
戈达罗不动声色地转动脖子,与前台对视一眼,随后,他们根据提示上楼,他也终于舍得开口回答:“因为这里的人流量很大,为了避免歧视,也考虑到检查处的特殊性,会尽量使用一般性的机器人迎接客人,所以极少有人在那里闹事。”而且真正控制局面的其实是遍布整个节点的监测系统,像蜘蛛编织的大网,没有虫子能逃脱它。
芬尼对背后的原理毫无兴趣,发现彼此的房号离得很远,他更是不满,可惜戈达罗不给他提出新话题的时间,径直走入了属于自己的房间。无奈之下,芬尼只能自己找点乐子,凭他的口舌和样貌,在“乐园”邂逅一段露水情缘并非难事。
事实上,正是这样的个性,导致戈达罗的冷漠,心底从未愈合过的伤口时至今日仍汩汩流出热血,除非是一心一意永远不会离开的东西……才能留在身边。而且芬尼一点都不了解他,虽然从不暴露对高浓度迷幻药的嗜好,但公司的报告里一直记录着他作为“瘾君子”的内容,这也是他能够轻易得到信赖的因素之一。
一个具有明显弱点的人,没了药物,他就会发疯,多么容易操纵。并且他从不耽误正事,哈哈。
对着镜子中苍白的半张脸自嘲地笑笑,戈达罗换下衣物,将随身携带的、固定在冷冻袋中的药剂打入血管,反应和之前的几次没有什么差异,无数的玫瑰,无数的死亡,天空和大地全被涂抹成腥臭的红色。直到有人敲响他的房门:“您好,客房服务。”
戈达罗侧耳倾听,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有节奏的敲击声昭示着对方的身份。他站起身,把手中的东西从门缝里丢出去,那人很快捡起来,塞入清洁器内部。活人员工在旅馆并不罕见,许多时候人们不相信异类,包括自己制造出来的机器人,尤其在需要情感交流的时刻,他们更能接受同类在楼层间来回活动。
那没什么,不过是一张复制卡片,通往飞船货舱的钥匙,再过十几分钟,将有人悄悄搬走一部分包装妥当的物资。不过是走私,这里的人见怪不怪了,监测系统看似铺天盖地,实则再复杂、全面的网路也会有阴影存在,借助潜规则遮掩真正目的,是戈达罗擅长的事情。
“b-2115”上似乎只有夜晚,黑暗衬托出绚烂的灯光,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欢呼、在尖叫、在痛饮。它是“乐园”,也许能够取代传统典籍上记载的“伊甸园”,戈达罗站在窗前,想象上千个声音犹如洪流从一角跑到另一角,然后又回到原处,循环不止,它就是这样的喧闹。朝着目的地进发,有时候可能变成单程旅行,死无全尸,所以人们短暂地放纵自己,跑啊,跳啊,唱啊,声音从这里传输到那里,又从那里回到这里,反反复复。
不应该出现意外,他想,一阵风扑打在玻璃上。
随后,所有光线都突然熄灭了。
更多的声音在同一刻响起,错误,错误,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人在走廊上摔倒了,员工逐个安抚客人:“请留在房间里,不要外出,目前‘乐园’正处于未被预计的粒子风暴之中。再重复一遍,请留在房间里……”
外面什么都看不见了,人们的声音也渐渐变轻,无数幽灵一样的粒子此时席卷整个节点,破坏了电流传输和监测系统,将这里抛入一种微妙的“真空”。戈达罗有些恐惧这种氛围,一瞬间,他仿佛闻到了浓烈的玫瑰花的香气,伤痕累累的那边脸颊散发着热度,像摊开在架子上的烤肉。
通讯设备也失灵了,芬尼紧挨着墙壁,穿过走廊:“嘿,戈达罗,你还好吗?”
他没有回应。
紧接着,所有带来光线的东西一下子亮起来了,毫无理由地,戈达罗甚至闭上了眼皮。再次睁开双眼时,世界似乎恢复正常了。芬尼还在不断地询问,不,他观察着玻璃上细小的旋涡纹路,不,对方终于离开,不。
看似美丽,但节点并不是真正的、处于虚幻的天堂,像这样的粒子风暴,谁都不清楚它为什么会袭来,又为什么消散。“b-2115”再次嘈杂起来了,可这次所有人都在谈论看不见、摸不着的幽灵,曾经有科学家认为,这是来自不知名星系的遥远的信号,甚至发展出一个分支,专门研究它的意思。但是一无所获,对,一无所获,人类总以为已经对宇宙了如指掌,可他们连一个节点的天气预报都不能准确发布。
天杀的粒子风暴,男人磕破了酒杯底部,当时他正在和一个漂亮的少年玩成人游戏,被对方溜走了,还带走了他的身份证明。
戈达罗坐在吧台附近,没人向他搭讪,哪怕是芬尼,也只是瞥了他一眼,随即看向打着六个耳环的女性。身旁的男人喝得醉醺醺,酒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完全不会发酸,节点上从不下雨。
酒保问:“先生,需要什么吗?”
一杯红色的、浓浓的液体,像血一样,他浅尝了一口,对神经的刺激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出来时,有人在他的门缝里塞了一张卡片,东西被带走了,挺好,粒子风暴没有打断计划。但戈达罗怎么也睡不着,距离回到飞船还有半天的时间——它在航线上穿行时留下的伤痕会被仔细修理好,侧面涂抹的公司名字经过打磨,再次闪烁光芒,主管曾很骄傲地告诉他,所有航线上都会刻印下这几行发光的银色字母——酒保盯着他:“先生,不合您的胃口吗?”
有人打开了酒吧里的播放屏幕,没有适合的比赛,于是调到血淋淋的叛乱现场,爆炸升起的烟尘将天空染成诡异的色彩,砰,死了,观众哈哈大笑。叛乱是为了反抗等级制度,反抗高高在上的当权者,底层人醉生梦死,或许有清醒着的,转头奔赴战场。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场令人血脉卉张的对抗上,下注吧,谁会赢得胜利?男人凑过去,叛乱肯定会结束的,那群傻子、疯子,他愤世嫉俗,却不敢反对强大势力,便干脆从他人的痛苦中取得一些快乐,帮我下注,他说。戈达罗认识很多这样的人,就像曾经占领高空的鸟群一样多,夜晚快结束了,短暂毁灭了霓虹和全息广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