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下一秒梁远洲松开手,就看见手掌心一道清晰可见的牙印儿。
“王八蛋。”姜湘呸了他一声,又狠狠踩他一脚,转身就跑。
梁远洲捂着手掌心的牙印儿,硬生生气笑了。
半个多月没见,姜湘胆子当真大了不少,在他面前似乎更能撒欢儿了。
不多久,梁远洲追上她,却见她没往别的地方跑去,而是奔着三岔路口而去。
正是方才爆炸出事的面粉厂。
到了地方,只见现场一片浓烟滚滚,剧烈的爆炸导致四周狼藉满地,厂房墙体开裂,有一面墙直接塌了下去。
里面的锅炉更是被炸得四分五裂。
人群乱作一团。
有瘫倒在外围哭天抹泪的工人家属,有进去帮忙救人找人的,也有专门过来看热闹的……
姜湘不敢太靠前,免得自己什么都不会做反而添乱。
她只能远远地站在警戒线外头,面露焦急地看着里面的医护人员和公安同志慌乱寻人救人。
梁远洲来到她身后,在她耳边低声说:“别担心,这次爆炸没闹出人命。”
他语气笃定,让姜湘不得不回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梁远洲没和她对视,面不改色,把她的脑袋扭回去,“乖,再看一会儿咱们就回家,我被关了这么些天,要处理的事情多着呢。”
“哦。”姜湘有些迷惑,暂且压下杂七杂八的心绪,继续观察现场情况。
见她没再多想,梁远洲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虽然重新活了一次,但也是真的忘记了这次的面粉厂爆炸事故。
毕竟时隔多年,当年的面粉厂爆炸案虽然动静闹得极大,但幸运的是没有闹出人命,听闻此事,当时梁远洲就没放在心上。
听闻这场事故,源于某个不遵守安全守则的工人心存侥幸,在厂房抽烟,烟头随手扔在锅炉附近,然后引发了剧烈爆炸。
八个人受伤,其中一个年轻小伙伤得最重,被倒塌的房梁砸到小腿,最后落了个瘸腿的结果。不管怎么说,没闹出人命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姜湘一直等到面粉厂救援行动结束,八个受伤的工人依次躺在担架上。
远远观察情况,除了一个年轻小伙腿上脚上都是血,闭着眼陷入昏迷当中,其他受伤的人都清醒着,只是脸上或多或少沾了血,神情有些懵。
想必是没有性命之忧的。
姜湘放下心,瞅着那些身穿制服的公安同志纷纷出来,当即抓了背后的“逃犯”梁远洲,急忙逃之夭夭。
梁远洲一阵好笑。
“湘湘,你吓得跑什么?除了徐盛安,没有其他公安想要逮捕我。”
“你还说?”姜湘没好气,“你怎么得罪人家徐公安啦?别的公安都不抓你,就他一个要抓你?”
梁远洲没应声,心想就是徐盛安亲自把他绑了送进局子。
若不是徐盛安严防死守地盯着梁远洲,梁远洲哪能逃不出来?
他早就惦记着出去找姜湘了。
托上辈子的记忆,他看徐盛安十分不顺眼,恨不能亲手剁了他。
徐盛安大概就是察觉到了他的恶意,同样看他不顺眼。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姜湘愿意跟着梁远洲去他家, 不为别的,就为了去领这个月本该拿到手的粮票。
城镇户口居民,拿着粮本和副食本, 月月都能领到街道办发放的粮票油票等票券。
按理说月初就是新城路街道办发放粮票的日子。
但梁远洲被关了禁闭,姜湘在国棉厂累得半死走不开,两人都没得空,导致一月份的粮票到现在都没揣到手里呢。
路上, 姜湘忍不住念叨:“是谁当初说得那么好听啦, 把户口落到你房子那里, 粮食关系也和你落一块, 平时街道办发粮票帮我领了,去店里排队买菜买粮也帮我买了……”
“现在呢, 临到头,别说领粮票了, 一粒米都没给我买回来, 哼。”
梁远洲:“。”
梁远洲无话可说, 只能闭了眼,任由她叨叨了一路。
两人到了新城路街道办公室,是一排低矮的水泥房子,就坐落在街边,附近的居民进出办事十分方便。
姜湘存了心落后一步,想让梁远洲进去和办事人员交涉, 把两人该领的票券领回来。
她毕竟是刚迁进来的新户口,生脸孔, 说话指定没有梁远洲管用。
梁远洲丝毫没推脱, 本能地把姜湘拉到身后,然后进去办公室。
不等梁远洲开口, 办公桌前坐着的那妇女一看见他,当即放下手里的搪瓷缸,气得骂道:“梁远洲,又是你!”
“……”
“你说你,咱们街道发放票券,月月都在巷子口敲喇叭集合,十次有八次都缺个你!我就纳闷了,你天天都去哪儿鬼混呢,跟你那些兄弟混,迟早哪天让你跌个跟头吃大亏。”
梁远洲劈头盖脸就挨了一顿骂,摸摸鼻子,“卢婶,我这不是过来了吗?就是专门来领这个月的粮票。”
姜湘捂嘴偷笑,躲在他身后,视线悄悄瞄了过去。
只见被梁远洲喊作卢婶的那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梳着齐肩短发,国字脸,横着一双粗眉气势汹汹的,给人印象挺彪悍的,但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卢婶子还在骂,一边骂一边打开抽屉,拿出两沓夹着木夹子的花花绿绿票券。
梁远洲对这些东西眼熟得很,在黑市天天和票券打交道,一眼就认出了有些什么票。
他估摸着这两沓夹起来的票券,应该就是他和姜湘的。
当着梁远洲的面,卢婶子迅速清点了一遍票券,确认无误,啪的一声用力拍到梁远洲桌前。
“拿好了!眼下都快到月底了,抓紧时间去粮店副食品店把该用的粮票肉票都用上,别让过期了。”
梁远洲拿了自己该领的粮票,没忘记把姜湘的那份儿也要过来,“卢婶,你把另一沓票券也给我呗,那是姜湘的粮票。”
姜湘躲在他背后重重点头,没错,千万不能忘记领她的粮票。
卢婶子顿住,瞥了梁远洲一眼,“差点忘了问你这件事,那姜湘同志我还没见过呢,她是你什么人啊,一个新迁进来的户口,粮食关系怎么莫名其妙落你那了?”
“她是我对象——”话还没说完,梁远洲的后腰就被某人狠狠掐了一把。
掐得有多狠,姜湘便恨得有多牙痒痒。
不等她急忙跳出来解释澄清,下一秒,就听卢婶子皱起了眉说道:“你这找的什么对象?这些天国棉三厂过来好几拨人,话里话外都是打听姜湘的,问她家在哪儿,父母辈儿都是干什么的,甚至打听到咱们街道办这儿来了。”
“就今天上午,有一个厂区的什么主任,专门找了认识的熟人,去隔壁办公室调她户籍档案了呢。”
听到这句,姜湘全身上下的血都凉了。
她在国棉厂拼命想要藏住的成分问题,这么快就要暴露出去了。今晚她回去厂里,只怕消息已经传遍国棉厂上上下下。
人人都知道厂花姜湘是个民族资本家后代。
她才上手干了半个多月的临时工工作,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呢。
姜湘眨了眨眼,眼眶一瞬间变得潮湿,手指不自觉抓紧梁远洲后背的衣裳,咬着唇让自己不要哭出声。
梁远洲微微一顿,扭头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