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
但他却似乎对这一切并未太过关注,只是将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腕往昭昭苍白的唇边递了递。
“喝下去。”
他额间浸出细密汗珠,沉静如水的眸子望着她轻声说道。
昭昭看着他眼底倒映出的自己,眉眼间皆是不明所以的困惑。
“我的血中有至阳之气,能缓和你经络中的寒气。”
他又解释了一遍。
可昭昭疑惑的并不是这个。
他为什么要救她?
他不是醉心剑道,一心想要飞升成仙吗?
灵山如此大的阴谋摆在他的面前,他为何像是没听见似的,反而操心她的经络是否会受损。
如果是以前的谢兰殊,这么做并不奇怪。
可他不是。
这世间已经没有能让她放下戒备依靠的谢兰殊了。
“不必了,”昭昭推开他的手,一字一顿道,“你救了我一次,我也救了你,我们之间已经两清,不必再牵扯太多因果。”
暴露(一更)
她的回答是早已预料到的答案。
只要她认出自己, 就绝不会再用那种清亮温柔的目光望着他。
只会像这样,仿佛丛林中在戒备野兽的小动物,浑身僵硬的戒备着, 他的任何异动都会将她推离得更远。
那种怀疑警惕的目光, 就好像她已经绝不会相信,他是因为爱她才会救她。
“喝下去。”
这一次他温和的嗓音里,带了几分作为天枢道君与她初见时的冰冷疏离。
“不要因为你一个人莫名其妙的执著,拖了所有人的后腿。”
昭昭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心像在黑沉沉的潭水中,悠悠沉了下去。
没错。
这才是天枢道君。
并不是为了救她,只是不想让她耽误他的正事。
扶着昭昭的墨陵云第一个出声, 不悦反驳:
“什么叫拖后腿!若不是檀昭仙子替我挡住飞来的冰矢,我怎么能腾出手去破解机关, 机关破不了,大家都得无功而返,你怎么说话的!”
旁观的众人, 视线也在昭昭和昆吾女修身上打转。
这两人, 来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一副相看两厌的模样了?
昭昭的手很轻地拍了拍墨陵云的手背,示意他不必再说。
她抬眸, 定定看向天枢道君的双眼, 那里面漾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但她无心分辨。
“我喝。”
她抓过他凉得像冰一样的手, 用平整洁白的牙齿, 像野兽啃噬般恶狠狠咬上他的手腕, 且故意在他划破的伤口处磋磨。
昭昭简直恨不得将他的血都喝光, 然而难以忍受的血腥气在她唇齿中蔓延, 细眉拧得紧紧的, 明明是想报复他,却搞得像再惩罚自己一样。
在她被血呛到的时候,她感觉有只手在她背脊上拍了拍。
但还没看清到底是墨陵云还是天枢道君,那只手便已经收回。
“灵山所筹谋的事,我大概明白了。”
他起身,望着洞窟内那一潭幽深湖水。
“恐怕,这件事已经筹谋了几千年,这五人中最早飞升的是阴阳家的乙渊掌门,最晚飞升的,是神农宗的掌门王不留行,乙渊掌门那个时代的人,早就化为尘土了,如果这世上还有人知晓一点当时飞升时的内情,除了灵山,那就只有神农宗资历最老的前辈。”
神农宗的弟子啊了一声,小声道:
“可是,我们解蠡掌门年岁并不大,与前任掌门应当交集不多。”
“我知道,”天枢道君淡声道,“当年神农宗新旧掌门交替,本该是另一位名叫决明子的弟子修为最高,理应继承,王不留行却在灵山扶持下,修为大增,继任掌门之位的一百年后,便顺利飞升。”
此事在修界,作为灵山的功勋广为流传。
也因此,人人都想成为那个被灵山卜卦选中的天选之子,从此道途平顺,一步登天。
但此刻,众人看着这道通天人柱,心底却唯有一片彻骨寒意。
若真的在灵山的辅佐下飞升成仙,又何来这通天人柱?
“恐怕,那些原本要飞升的大能,都被灵山用不知道什么办法,在飞升前的一刻做成了人柱。”
神农宗的弟子看向浸泡着人柱的湖水。
“等最后的金灵聚齐,五行灵力散入水中,灵山被这片湖水滋养,只需两三代人,大概就能改善先天不足的经络,获得能够修行的身躯了。”
在水里泡久了,就连低等湖鱼都能变成有妖力的怪物。
更何况这是聚集了五位有飞升之力的大能。
师岚烟抱紧手臂搓了搓,看了一眼天枢道君道:
“这修界最有前途的金灵修士,可不就汇集在你们昆吾仙境了吗,哼,区区一个招摇撞骗的灵山,等天枢来了,迟早把整座山都给铲平!”
众人也看向那位昆吾女修。
虽然没想到灵山竟然不声不响地做了这些骇人听闻之事,不过无论他们怎么谋划,在他们昆吾的那位天枢道君的绝对实力面前,都不堪一击。
只要等回去将这一切告知天枢道君,事情便可迎刃而解。
“既然这样,趁下一班轮岗的守卫到之前,我们赶快离开吧。”
墨偃宗为灵山设计的这个机关实在过于霸道,众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消耗了不少灵力。
他们此行探查的目的也算完成,可以返回了。
天枢道君却并未挪动脚步。
“你们回去,我继续往前走。”
已经向湖水处聚集的众人诧异回头。
“……你一个人?”师岚烟不敢置信道,“你一个人怎么继续?灵山肯定不只这一处机关,我们几个人应付起来就够吃力了,你一个人去不是送死吗?”
这个昆吾弟子是怎么回事啊?
区区一个弟子,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救世主了吗?
唯有昭昭知晓他的身份。
方才在烈火之中,她看着他孤身立于前方的背影,一瞬间便与记忆中那个曾在大雪纷飞中守她一夜的身影重叠起来。
在她眼中,天枢道君与谢兰殊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存在。
但只有在这种时候,能够窥见那一丝相似的痕迹。
天枢道君没有理会旁人的质问,只朝昭昭伸出手:
“将灵山玉令交给我,此事与你和他们,都无关了。”
昭昭握住腰间的玉令,指尖用力得微微发白,将玉令朝身后藏了藏。
“不行,你必须要回去。”
他眸光微闪,问:“为什么?”
“因为你只有一个人,我不信你有十足的把握,如果灵山反扑,首当其冲的就是最近的云麓仙府。”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似乎想要从她无懈可击的逻辑中寻到一丝丝的担忧。
可是,不管他怎样寻找,都再也找不到当年在云梦泽时,那个会在除夕的大雪纷飞中,深一脚浅一脚走过积雪,为即将远行的他求一柱高香的少女会有的神色。
他眼帘半垂,自嘲地笑了笑。
“我保证,不会波及云麓仙府。”
“你用什么保证?”
“用我的性命。”
昭昭没料到这个答案,愕然怔住。
在她怔愣时,那只骨节如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