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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夤夜,街道阒静,才踩着雪打马回府。
参与朔北军粮以次充好的粮商被姜世岚当做替罪羊,处斩的处斩,流放的也死在路上。
姜湛手里的人咬紧了牙不肯松口,联审两日,白子瑜亲眼看着他们都被松了一层皮。
这样都不松口,严刑已经没有意义。
王济已经是大理寺卿,在原来的逸风道长仙丹案里就看出是个谨慎的,如今跟在白子瑜身边,越发会办事。
“大人,这些人的家眷被姜湛握在手里,明镜司总会查出来的,倒不用着急,现在咱们该想的是禁军从户部领了银子督办军粮,回禀的公文里写得是陈粮,那户部可在禁军回禀的公文上盖了章。”
军粮原本该转运司统筹,可仓廪没粮的时候,就要朝廷从粮商的手里采买,姜湛就从这里面投机。
“姜湛按照去年的粮食价格买来最次的碎米虫粮,从里面倒差价装自己口袋里,可户部拨了银子是要督查军粮的,他们在这公文上签了押,就是检查过军粮后默认甚至包庇了禁军的作为,最后出了事凭什么他们还能跑掉?”
白子瑜坐在马上笑,如春日暖风,端庄温雅。
“王大人,今夜这风太凉了,不如先去我府上喝杯热酒?”
寒酸
枫园里牛油蜡照得满室通明,始一进屋,身上的寒气就被屋里银丝炭烘散。
白子瑜把身上的披风解下递给小童,转身净了手。
屋里还有另一个有些脸生的男子,衣着襕衫,是个书生模样。
“姜几道,陛下的伴读,太后的侄子。王济,大理寺卿。”
白子瑜往小桌走,顺便介绍两人认识。
王济心思一转,瞬间领悟这顿饭不简单。
姜几道和王济生疏地点头打了招呼,都看向白子瑜。
“二位请坐。”
屋里摆了一小桌酒菜,简单的只有两荤两素,其实有点寒酸,可王济还是觉得能和首辅坐一桌吃饭有些受宠若惊。
王济看着白子瑜坐下,连忙把大氅递给门口的女使,净手拿火炉旁的酒给白子瑜倒。
“相爷克勤于邦,克俭于家1,实在是社稷之福。”
王济年纪而立之年已经发胖,大肚便便,笑起来一脸福相。
他原来在审逸风一案时颇感棘手,初入茅庐就撞上这样的大案,实在胆战心惊,便托人去问执事堂的人,最后还是白子瑜看见这道札子发了话,他才把手里的案子交给明镜司。
从此榆木疙瘩开了窍,学会了一点官场的小道道,阿谀奉承方面还有点祖传的天赋。
白子瑜斜眼看他一眼,笑了笑,并没有告诉他那手里倒的酒一杯就够他半年的俸禄。
“户部的事,我也没有姜二公子清楚,还是请二公子来讲吧。”白子瑜给王济倒酒,吓得王济赶紧两手举杯来接。
小桌案面积不大,三个人坐在毡席上对饮。
姜几道在东宫和白子瑜相处过一段时间,所以并没像王济那么紧张地急于奉承。
明镜司还没审出口供的时候,他交出禁军家眷被关的地址,就交出了一份足以打动白子瑜的投名状。
“父亲在户部尚书位置上做了十年,贪税乱政的札子不是没人往上递,可札子往往还没到政事堂就被人拦了回去,就算没拦回去,那札子的主人也会主动站出来承认构陷,这事就不了了之。”
“我父亲这十年里把户部围成了铜墙铁壁,吏部铨选的人进了户部,总会被挤到边边角角的地方,摸不透里面的道道。而且父亲的人做了阴阳帐本,十年里能接触假帐本的人一隻手就能数过来,更别提阴面的帐。”
“人人都知道这里的帐不对,可找不到银子去了哪。找不到这本阴帐,户部的烂帐就没法查。兴师动众地动姜家,没头绪地乱撞,就是得罪皇后娘娘,得罪太子殿下。如今储君登基,皇后娘娘成了垂帘听政的太后娘娘,不懂事的人在京都都消失了。”
白子瑜问:“消失了?怎么消失的?”
他坐在暖屋里,一身矜贵的紫服,衬得眉眼疏淡,有点超脱世俗不染凡尘的意思。
姜几道看着白子瑜,毕竟是教他六年诗书霁月清风的先生,此时开口就有些羞愧,道:“父亲挪走的银两有大半送进了凤仪宫和东宫,所以这些人都得死。”
“那些查帐的人,是真不懂事。”王济陡然后颈一凉,诺诺开口,顿觉今晚是赴了一场鸿门宴。
白子瑜是士大夫之首,大邺向来是君主与士大夫共天下,他当然不想投靠姜氏外戚,本想着跟着白子瑜或许能进政事堂,可没想到泼天的富贵也跟着要命的风险。
此时王济长满福气的脸变得有些拧巴,像是秋收的柿子去了皮,晒出了一层皱皱巴巴的褶子。
白子瑜又给他倒了杯酒,听了姜几道的话,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来,隻说:“王大人喝酒。”
王济哆嗦着把酒咽下,食不知味。
姜几道坐在旁边始终端正,在白子瑜面前半分阴鸷不敢外放,羞愧而局促不安。
白子瑜见两人都不敢动筷,开口道:“两位为大邺大义灭亲,为社稷扶正黜邪,这是青史留名的大义。而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帮助陛下拨乱反正肃清朝野是政事堂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