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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敌深入,请君入瓮,燕祁言下之意,是早知她会有所行动,所以故意放任,好拿住她的把柄。进退维谷,岂不就是她现下的处境吗?
刘元乔扬起脸,不置一词。不是她不想说,而是,燕祁王既然敢当面挑破这件事背后的隐情,恐怕手中早就有如山铁证,她说得越多,错处便越多。
刘元乔现在这副神色,在燕祁眼中可以用“刚烈”二字来形容。
燕祁在刘元乔对面盘腿坐下,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意外,“君侯的反应同本王设想的不太一样。”
刘元乔保持沉默。
“本王先前以为,君侯挨不过本王三句盘问呢。”燕祁一边谈起一边摇头,“看来本王狭隘了,对君侯的印象还停留在十一年前那会儿,以为现在的君侯同曾经的君侯一样,是个养尊处优不谙世事的小世子。”
刘元乔继续保持沉默,因为这话她还真回答不上,她又不是她阿兄刘元嘉,哪知道燕祁是在什么时候见过她阿兄的。
“看来君侯当真的是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将本王堵在太学槐树下,质问本王同是逃课为何讲席隻罚你而不罚本王的,”燕祁顿了顿,轻轻吐出三个字,“蠢货了。”
刘元乔:“……”
燕祁这话是在骂她,又不是在骂她,她该替刘元嘉骂回去吗?
“君侯那时对本王说,‘这不公平’。”燕祁盯着刘元乔问道,“君侯现下是否仍这样觉得?”
刘元乔心道,这难道不是废话吗?她一个,呸!她阿兄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被迫和亲就算了,还被迫跟一个男人和亲,虽然,咳咳,刘元乔眨眨眼,虽然燕祁长得还行,但也不能改变他是一个男人的事实!试问一个男人被迫嫁给另一个男人,谁会觉得公平?谁不会觉得老天爷瞎了眼?!
燕祁读出了刘元乔心中所想,“看来君侯还是觉得不公,所以便想要负隅顽抗一番?期望利用我图勒敬天奉神的风俗,让本王相信神木上的文字乃是长生天的旨意,从而将君侯你遣送回大魏?”
刘元乔移开目光,话都被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反正她抵死不承认就是了。
刘元乔执意当自己是哑巴,燕祁反而越来越有耐心,不断提起过去槐树下的事,好像只要刘元乔不想起来,他便不会罢休,“君侯还记得那时本王是如何回答君侯的吗?”
刘元乔哪里想的起来,她又不是刘元嘉。
“哦,君侯不记得了,”燕祁毫不意外,问问题的人可能当时转过身便忘了自己问了什么,只有她会记得,因为在长安十三年,那是她唯一一次暴露自己,“本王当时问了君侯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你是谁?’”
“吾乃荥阳王世子刘元嘉,大伙儿都知道,你怎的不知?”
遥远的童声从记忆中传来,刘元乔的目光开始混沌。
“第二个问题,‘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莫不是傻子,谁不知道你是南图勒的六王子啊!”
很快,仿佛有一双手拨开了她脑中的混沌,记忆中的声音,槐树下的情景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刘元乔的思绪脱离了掌控,她听见自己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除此以外,吾可还在别处得罪过王汗?”
“不曾,”燕祁果断回答,“没过多久,君侯便随荥阳王夫妇回封地了,那是本王在长安时,唯一一次同君侯说话。”
那也是在长安读书那会儿,她唯一一次,也是生平第一次同刘元嘉互换身份……
记忆苏醒,刘元乔都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怎么会那么巧?她想问。
那一年刘元嘉八岁,她六岁。太学读书无聊极了,她想逃课,但是又怕被罚,便骗刘元嘉互换身份,让刘元嘉替她去女学,而她偷偷跑上街去玩。东窗事发后,刘元嘉明知自己一定会挨罚,说什么也要将身份再换一天,还说这是她惹出来的事儿,要罚也是该她受罚。她顶着刘元嘉的身份去了,被讲席打了手心,疼痛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她何时挨过这样的打,偏偏当堂又有一个同样逃课不用挨打的,一时气急,便在下课时堵了人家,谁知偏偏那么巧,那人会是,燕祁?!
“呵,呵呵呵呵……”刘元乔尴尬地笑,“王汗记性可真好。”
“当然,那时幸亏君侯提醒,君侯童言无忌,所说‘不公平’三字本王铭记于心,本王也在想,为何那么不公平,你为世子,我为质子,倘若有朝一日,时移世易,我们的处境能够换一换呢?”
燕祁言有尽而意未止,可刘元乔哪里还能不明白。
所以她会有今日的处境,全赖她当初一张胡说八道的嘴。原来这一场和亲,从始至终都是她坑了刘元嘉,从始至终,该来的都是她。
这真是,天道轮回啊。
再后悔也晚了,现下最要紧的是让此事止步于此,不能让燕祁进一步查下去,发现她更大的秘密,“王汗说了这么多,又是追忆往昔,又是威逼利诱的,无非就是想提醒吾,时移世易,今日吾与王汗处境颠倒,一言一行皆在王汗眼皮子底下,所以吾应当安分,是吧?”
“那君侯的意思是?”
“王汗方才说的,绝不强逼吾,可算数?”这是刘元乔最关心的一点,也是关系到她的身份会不会被发现的最重要的一点,倘若燕祁诓她,大婚之夜她必定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