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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彦垂头丧气地勒住缰绳,调转马头往后行至马车旁,“君侯。”
听见有人叫,刘元乔重新拉开车窗,疑惑地问,“左大将?有何事?”
“王汗,命臣,陪您说话。”巴彦断断续续地往外蹦词,“用魏语。”
刘元乔向马车外探出头,看了看队伍最前方的燕祁,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这人也不知道是在为难她,还是在自己的左大将。
“那左大将想聊什么?”刘元乔趴在窗口,左大将身材高大魁梧,她得仰着头,脖子怪酸的。
“臣……臣也不晓得。”
“那便聊聊左大将自己吧。”刘元乔笑眯眯地开口,“左大将是如何同王汗相识的?”
这个问题对巴彦而言有难度,回答起来前言不搭后语,但刘元乔还是听明白了。
巴彦告诉她,他们一家曾在济曼王时代被流放北境,燕祁刚回到图勒那会儿,被大王子呼图赫特找了一个莫须有的理由也送去了北境,名为历练,实为放逐。
那时巴彦一家过得凄惨,维持每日的温饱都成问题。巴彦的阿娘冬日里生了病,又吃不饱穿不暖,于是巴彦偷偷入山,想猎几隻雪兔什么的,他第一回入山便遇到了燕祁。
燕祁也是去打猎的。
她名为王子,但她的母亲身份特殊,她又是在大魏待了十三年回来的,因而她刚到北境是,处境并不是王子的处境。
但尽管如此,她也比巴彦一家过得要强上许多。
燕祁打猎并不是为了裹腹,而是练习骑射。她在大魏时武器骑射是太学武科的老师们教授的,是为强身健体,并非为了实战,而在图勒,骑射是在这里生存下去的必须具备的技能,燕祁只能重新来过。
巴彦翻了几个山头才发现雪兔的影子,还没来得及拉弓,雪兔就被几支从他斜侧方射出来的箭射中。
那是燕祁的箭。
巴彦很需要这几隻雪兔,便试探着问燕祁能不能分一隻给他。
燕祁淡淡瞧了他一眼,便点破了他的身份。
冰天雪地里,巴彦像被脚底的冰雪冻住一般,一步也挪不开。燕祁一下子就拆穿了他的身份,这是他不曾想到的。
他是在犯,偷偷出来行猎是死罪。
巴彦开始后悔为什么要今日出来,为什么他的运气如此不好,偏偏遇上了这个人。
就在他以为燕祁要将他捉拿交给监长时,燕祁忽然问他,为什么要冒死出来行猎。
巴彦的脑子难得灵光一回,声泪俱下地向燕祁哭诉自家阿娘病入膏肓。
燕祁神情漠然,指了指他的鼻子说,“别哭了,鼻涕都冻住了,这几隻你拿走吧。”
巴彦大喜过望,就听燕祁继续说道,“明日这个时辰,你还来此处。”
巴彦想不通燕祁的话,第二日,他本不想去的,但是一想到对方识破了他在犯的身份,怕不去的话会被告发,于是便如约去了。
燕祁正站在原地擦拭弓箭,看见来人,用脚踢了踢身边的编筐,淡淡道,“拿走吧。”
巴彦走过去一看,里面有猎物,有毛皮,还有药材。
“这些都是给我的?”巴彦惊讶道,“你为何要给我这些?”
“想要便拿走,不想要就算了。”燕祁背上弓箭,留给巴彦一个背影,“明日照旧。”
有了燕祁的相助,巴彦阿娘的病渐渐好起来,但巴彦一直都不知道燕祁的身份,直到他即将北境的时候。
“那你是如何知道他的身份的?”刘元乔疑惑地问。
“当然是王汗告诉臣的,王汗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又怎么会有人知道呢,”巴彦笑哈哈的,“王汗问臣想不想回家,他说,他可以让我们回家。”
“那他是如何让你们回家的?”
巴彦摇摇头,“具体的臣也不知,只是王汗离开后不久,王庭就传来了济曼先王的王令,赦免了我们,然后我们就回到了雁城。”
刘元乔还想问什么,队伍忽然停下了。
燕祁勒马过来,“君侯,到马场了,下车吧。”
关山月(二)
刘元乔紧了紧身上宽厚的披风,从马车中钻了出去。
站在马车上眺望,一眼便能看到两座山峰之间广阔的河谷平原上矗立的马场。马场四围用木头和石块砌成高高的围栏,既用来防身份不明的人进入,也用来防马场中的马跑丢,栏墙的东面开了一道石门,石门上方是一面木质马头,两侧各搭建了两座瞭望台。瞭望台上有士兵驻守,驻守的士兵大约看到了来人,一人吹号,一人挥舞着红黄双色的三角旗帜。
很快便有一队人自马场中匆匆赶来,大约十几人,为首的那个着绿色袍服,其余诸人着灰色,想来为首的那个就是管理马场的人了。
燕祁朝刘元乔伸出手的时候,刘元乔站在马车上愣了一瞬,也只是一瞬。人都已经走到近前,众目睽睽之下,她无法驳了燕祁王的面子。
搭上燕祁的手腕,稍稍一借力,人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双脚落在地上的那一刻,刘元乔立即缩回了手,快速藏进披风里。
燕祁若无其事地收回右手,心道,刘元嘉的手看着怪纤细的,还没她的手掌大,倒像女人的手。
“参见王汗。”绿袍男子领着身后众人上前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