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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元乔一身布衣,戴着幕离,站在窃窃私语的百姓当中,同他们一起望向城门口。
昨日太子兄长私下找了她,对她耳提面命,叮嘱她万不可在燕祁王面前漏了陷。
刘元乔夜里翻来覆去再三琢磨,对自己粉饰太平的能力实在没什么信心,毕竟她父王母妃隻从她一个反常的行为中就看出了端倪,于是她决定不同燕祁见面,若有宫宴什么的,寻个由头推了就是。
今日刘元乔本不打算出长安的荥阳王府的,但是秋芃说朱雀大街上热闹得很,她十分好奇,也为着心里那点隐秘的念头,便和秋芃一起乔装偷偷溜出了王府。
她对自己说,只是出来看个热闹。
朱雀大街上,有关燕祁的各种传闻在私底下流传。
“听闻这位图勒王燕祁,是南图勒济曼王的小儿子,入侍长安长达十三年之久,是在大魏长大的嘞!”
“哎,我怎么听说燕祁王是前图勒王苏莱曼王汗的遗腹子啊?”
“还有此等事?”
“或许只是传闻,听一听就罢了,再说就算不是济曼王的儿子又怎样,那不都是‘日曜家族’的人吗?”
“说到传闻,我可听说这个燕祁王是个心狠手辣的,弑父夺位,又杀兄长,这才稳坐了图勒王的宝座!”
“他要真是苏莱曼王汗的儿子,那杀了济曼可就不算弑父,而是为父报仇了。”
……
百姓们左等右等,终于等到城门那头有了动静。
“哎,快别说了,人来了!”
刘元乔做贼心虚,赶忙放下幕离,隔着幕离的那一层薄纱,她再度见到了燕祁。
数月不见,她似乎没什么变化。
刘元乔捏着薄纱的下摆,心情格外复杂。
她得承认,自己是喜悦的,同时心头又横着一股道不明的烦闷。
燕祁没什么变化,一若既往的沉着冷静,不动如山,既没有一统图勒的意气风发,也没有诸事缠身的殚精竭虑,收復北图勒这般令世人侧目的功绩在她眼中都掀不起波澜,那么身侧换了个人这件事,只会令她心不扬波。
不,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刘元乔承认自己的卑劣,她想知道如若燕祁发现她走了,会是个反应,但好在她还有理智。
“走吧。”刘元乔转过了身。
热闹不热闹的,她不知道,她就清楚了一点,燕祁,她绝对见不得。
秋芃护在刘元乔身侧替她稍稍挤开人群,周围的人正看燕祁王看得起劲,陡然被人打搅,面色都不怎么好。
“你怎么挤人……”
抱怨的人话未说完就被斜里伸出的刀鞘抵住,这人看了持刀的人一眼,心知面前这个戴幕离的有来头,不忿地让开了身子。
刘元乔用食指将幕离挑开一条细缝,不远处的巷子里停了一辆马车,马车车窗半开,窗框上搭了半隻手,那手腕上露出一截镶了金的玉镯,花纹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寿字纹。
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
刘元乔半垂着头朝马车走去。
今日朱雀大街上的人格外多,蒋名仕骑着马陪同在燕祁身侧,看见乌压压成群结队的百姓,笑着开口,“他们都是来一睹王汗真容的呢。”
话说出口,等了半晌,燕祁却没什么反应。
蒋名仕看向燕祁,“王汗?”
燕祁有条不紊地将视线从巷口收回,“大约是来看一看,本王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长得凶神恶煞吧。”
蒋名仕笑了笑,“王汗说笑,王汗可比我们大魏的许多儿郎都要俊俏,王汗没看到方才您看过去时,街边有好些女郎都红了脸吗?王上得此佳婿,可喜可贺啊!”
荥阳王同刘元嘉有半年多没见,此时全副心思都在儿子身上,被蒋名仕冷不丁一点,压根没回过神。
“本王同荥阳王初次见面丞相大人就这般打趣,可让本王如何接话。”
“哎!王上自从见到王汗就一直笑呵呵的,可见满意,臣可不是打趣,而是有理有据,”蒋名仕滑得很。
“王上同君侯父子相见,自然高兴,”燕祁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好奇地问,“说来君侯也有许久不曾见过王妃与翁主了,不知本王能否有这么脸面,替君侯要一要这个恩典。”
“此事陛下早已想到,”蒋名仕故意将干武帝大夸特夸,“陛下想着君侯此番回来定是想同父母姊妹团聚,所以早早地派人去荥阳接了王上王妃和翁主,”蒋名仕回过头,“君侯不必着急,宴上自是能够见到。”
刘元嘉捏着鼻子摆出一副千恩万谢的样子,“谢陛下恩典,谢丞相大人。”
燕祁不再言语,蒋名仕却能感觉到燕祁的目光变得和方才不大一样了。
朱雀门前礼乐喧天,干武帝和文武百官在此等候多时。等到燕祁的身影彻底出现在众人眼中,干武帝禁不住一震,他又想起了被困在合固山时那种求救无门的绝望。不过庄严肃穆的礼乐让他极快地镇定下来,周围所熟悉的宫墙与面孔昭示着这里是他的大魏,他的长安,他是天子,是这里的主人,而燕祁再战功赫赫威名远播,今时今日也只是一个远道而来的贵客。
合固山下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终会被时光的流沙所掩埋。
想到这里,干武帝挺直了腰背,露出友好的微笑,同下马行至他面前的燕祁一同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