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页
那时刘遂被干武帝指派到各地巡视,留守京中一直不就藩的同昌王炙手可热,刘镖便有心押宝,不过这一切都是在暗中进行。
今岁刘伉离京之前曾暗中同刘镖见过一面,离开时刘伉说了一句“长沙王静候佳音”,便将刘镖彻底拉上的贼船。而后刘镖趁着与羽林军换防的那一日,协助刘伉彻底占据禁中,因有天子与太子在手,羽林军也好,朝中百官也好,都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占据禁中后立刻派人前往南阳与同昌调军,同时逼迫干武帝在诛杀刘遂传位刘伉的诏书上盖章,可谁知传国玉玺竟在虎贲军的严防死守下不翼而飞,至今没有找到。
太子与身怀有孕的太子妃不死,干武帝又坚持不下废立诏书,刘伉的登基之路便随时存在变故,蒋名仕的出现恰好为刘伉解决了他目前最棘手的问题。只要刘遂以及郑媞一死,干武帝再无其他选择,除非他想将皇位传给荥阳一脉。
蒋名仕主动请缨,刘伉命刘镖全力配合,刘镖便亲自带了一队虎贲军送蒋名仕前往东宫。
见不得光的阴谋诡计,不应当在白日进行,而应当借着黑夜的遮掩实施。
鸩杀储君和储妃这种事,刘镖不愿参与,到了东宫门口,刘镖说,“丞相,臣就送您到此,您进去吧,有事儿命人传唤一声。”
“那也行,”蒋名仕善解人意,不愿勉强,“那一会儿事成,还得校尉你这边派人运送。”
运送什么,刘镖知道。
蒋名仕进入东宫这一段时间,刘镖尽职尽责地守在宫门前,“这几日你们辛苦,等事成之后……”
刘镖还没来得及说完,忽然东宫的西面火光衝天。
“哎,校尉,成了成了,”蒋名仕匆匆跑出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你快让人进去……咦,那是什么?”
蒋名仕显然也看到了火光,“哪里失火了?”
刘镖拱卫禁中,对皇城的每一处宫殿的位置都很熟悉,他回答得没有半分迟疑,“仪正殿。”
“仪正殿?!”蒋名仕心道不好,“那皇后殿下……”
“丞相,东宫这里余下的事就交给您了,”刘镖大手一挥,就想带人离开,被蒋名仕拦住,“唉唉唉,校尉,里头的人怎么办?”
刘镖沉吟片刻,点了两个人,“你们两个留下听丞相调派,其余人随本校尉去仪正殿救火!”
“好好好,”蒋名仕点头表示同意,“校尉赶紧去吧,如今天干物燥的,可别连累了其他的宫殿。”
刘镖一走,蒋名仕立刻吩咐留下的两名虎贲军,“快进去将人转移!”
人出了东宫,两名虎贲军按照蒋名仕的吩咐,要立刻将“尸体”扔去郊外的乱葬岗,蒋名仕因为急着入宫打探仪正殿的情形,便让与他一同去东宫的安平监督虎贲军。
到了乱葬岗,安平指挥虎贲军将人放下,“你们快些回去吧,仪正殿那里怕是棘手。”
“那您?”
“我一会儿独自回府,有劳二位了,马车你们驾走吧。”
两名虎贲军连连道谢,驾上马车立刻就往城中赶。
人一走,早就隐在暗处的刘元嘉和董华妍立刻走出来,安平催促,“天快亮了,赶紧将人运上车,升云观那里老师已经安排好了,你们立刻就走!”
刘镖到达仪正殿时,火势早就止不住了,灭火救援的宫人和士兵根本靠近不了仪正殿,一群人只能不远不近地看着火势干着急。熊熊烈火中,王皇后头戴大冠,身着礼服,站在仪正殿的屋梁上,如一隻淬火的凤。
从当太子妃起,王皇后就一直式微,先后被傅夫人、梁夫人两位宠妃打压,以至于许多人都忘了这位皇后姓王,出自那个比刘氏皇族还要源远流长的汾原王氏【1】,此时此刻,她站在火中,众人才依稀感受到来自汾原王氏的风骨。
刘伉急急忙忙地走来,看见王皇后站在屋梁上,气急败坏地问,“怎么回事,宫人怎么当值的?还不快上去将皇后拉下来!”
“是,”刘镖奉命带着几名虎贲军往前衝,却又被火势逼退。
站在殿梁上的王皇后目光清明地看着底下忙碌的宫人,焦急的王侯,忽然发出了笑声,众人不明所以,惊悚地看向她。
迎着众人或疑或惧的目光,王皇后高声吟诵道,“干封元年,六月既望,朕与伯尧于竹下清谈,兴盛之际清风骤起,竹音潺潺,伯尧谓之君子之音,而朕以绿竹猗猗喻之伯尧,天降汾原王氏于魏,朕心甚慰,作《淇奥赋》【2】嘉之,其辞曰‘玉出于昆山兮,千炼以为佩,竹生于凡土兮,风击成玉音,君子喻以淇奥兮,玉心塑竹骨……’”
蒋名仕急匆匆赶来,正正听见那一句“君子喻以淇奥兮,玉心塑竹骨”,他脚下一顿,赶紧告诉刘伉,“王上,皇后殿下在吟诵高祖皇帝写与汾原王氏的《淇奥赋》。”
伯尧就是那一代王氏家主的字,汾原王氏与别个地方豪强不同,他们家族甚大,但家规严苛,从不欺负乡里,常常乐善好施,是清流一派,高祖曾讚其“虽非孔孟之嗣,然君子之风不逊,”并得高祖一篇《淇奥赋》和刻有“怀玉淇奥”四字手书的石碑相赠,那石碑一直立在汾原王氏的宗祠旁,用来激励后世子孙,而王皇后选择在此刻吟诵《淇奥赋》,其意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