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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客人吸了一口半生不熟的面,笑盈盈道:“正是,这不才进城,肚子饿的不行,便寻到了您的面摊。”
“那可是从江南道而来?”老翁直起了佝偻的身子。
年轻客人点了点头,又吸了一口面。
老翁的面容瞬时光彩焕发,浑浊的眸子里透着神往,又问道:“可路过了那仙人迹?当真像他们形容的那般,十里黑土寸草不生?还有个十来丈深不见底的大坑?”
年轻客人有些哭笑不得,埋头吃光了碗里的面,还很给面子的喝光了汤,一脸满足的放下空碗,叹了口愉悦的气,笑道:“老人家就这么想见神仙?”
卖面老翁毫不掩饰的大笑道:“长安城里什么富贾权贵老朽没见过,到底都是凡夫俗子,谁又不想见一见仙人?”
“也罢。”
年轻客人站起身,退后两步,理了理身上青衫,朝老翁作揖一拜,道:“多谢老人家,李长安去也。”
话音未落,老翁隻觉眼前一晃,那年轻客人便凭空消失不见了。老翁呆愣了良久,气的拍桌笑骂道:“神仙了不起啊!老朽活了大半辈子也没听过哪路神仙吃麵不给钱的!”
过路人投来异样目光,老翁也浑然不觉,只是看着那隻空碗笑出了满脸的褶子。春秋女魔头李长安?哪有这般待人亲和的魔头?不过是个见老朽糊涂就来骗吃骗喝的年轻后生罢了。
吃完霸王餐的李长安信步往御街去,沿途路过一些高楼门坊便停下脚步观望两眼。在走到东门坊时有一顶红绸大轿迎面而来,抬轿的轿夫各个身形壮硕做扈从打扮,装束统一。想来是哪家高庭贵门的千金大小姐,李长安伫立在路边,让轿子先行。恰巧,轿帘掀起一角
,里头的女子与李长安四目相交,隻一瞬,便擦肩而过。
李长安愣了愣,再望去那轿帘已放下,她皱着眉轻笑道:“这姑娘生的可真好看,可怎似认得我?”
思量片刻,李长安摇了摇头不得其解,继而前行。
开国需将才,治世需文能,此二者太平盛世缺一不可。于此,女帝可谓深谙此道。商歌王朝能有如今的盛貌,女帝的文治武功不可小觑。那本功名簿上的人名越多,妇人的龙椅便坐的越稳。虽然商歌十几年无仗可打,但还有个时时刻刻对中原虎视眈眈的北契在,朝廷里的那些武将就仍会十年如一日的献上衷心。更何况,世人皆知,东越才是女帝陛下眼下的心头刺。这不,前些日子东南边境悄然增了七万兵力,兵部往日萧条的房门一下便热闹了起来。
兵部尚书赵长庚,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八/九年。自打前几日那大野坪仙人一战后,也不知哪个空穴传来的风声,说陛下不日则出兵东越。平日里连刀剑都懒得摸一下,只顾着趴娘们儿肚皮的公子哥们纷纷舔着脸登门拜访。起初隻上府邸寻人,得知赵尚书公务繁忙鲜少回家后,这帮子眼里只有功勋的草包竟直接来兵部堵人。这趋势演变至今日,已招来了不少在家中坐不住的长辈亲自登门。
赵长庚端着早已凉透的茶水,双目无神的望着门外,蓦然长叹了口气。
“赵伯,听闻您近日公务繁忙……”
“赵伯?赵尚书?”
赵长庚手一抖,回了神,险些打翻了茶盏。他定了定神,才看清了眼前来人,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意,和颜悦色道:“白鹿是你啊,快坐。”
赵长庚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丫头,生的菱角分明唇红齿白,眉眼像极了她娘亲,否则武将世家里哪能出落得了这么个水灵灵的小丫头片子来。只不过一眨眼,小丫头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赵长庚有三子,皆是旁人口中的一表人材。可打小就喜欢这个燕老将军的孙女,比自家儿子都疼爱些。平日里总有意无意的让自己家儿子与这丫头多来往,可这么些年过去了,眼瞅着小丫头片子也到了出阁的年纪,可八字却没一撇。一想起家中那三个成日隻知钻营兵法,捧书苦读,练剑练刀的傻儿子,赵长庚便心口绞痛。
燕白鹿见赵长庚面上忽有异色,关心道:“赵伯,公务虽繁忙,但终归身子骨更要紧。”说着,她递上一方紫檀匣子,“这是爷爷特意嘱咐我带来的。”
赵长庚稳了稳心神,接过匣子打开一看,是颗拇指粗细的白首参。随即盖上匣子,放在一旁,笑着看向燕白鹿道:“瞧你这打扮,是才从演武场来?”
许是在燕赦老将军身侧待久了,常年熏陶下,燕白鹿自小就性子稳重处事不惊,那些深闺小姐的柔弱娇羞在她身上更是难得一见。不若如此,当年琼华宴上文武百官千人女眷中,女帝怎会一眼就相中了她?
燕白鹿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一本正经道:“让赵伯见笑了,我昨日当夜,下值路过时技痒,便与人切磋一二。说起来,近日怎不见白将军?”
赵长庚神色微变,立即复如常态,笑道:“白将军奉命公办,已不在城内,过些时日便会回来。你若是不嫌弃赵伯那三个犬子,随时可上府里寻他们。”
燕白鹿面色不见喜哀,嗯了一声,便欲起身告辞。走出两步,她又忽然回身道:“明日我想邀他们一同去大野坪,不知赵伯可准许?”
赵长庚有些无奈道:“竟连你也想去凑份热闹?”
燕白鹿轻轻摇头,
仍是一本正经道:“爷爷说春秋末年,他曾亲眼见过李长安一剑破千骑,我也想亲眼去看看陆地仙人的剑与我的刀究竟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