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页
洛阳缓步走到李长安身后,看着那爬满青苔的孤坟石碑,忍不住问道:“你与师祖是旧识?”
李长安哈哈一笑,道:“旧识?岂止是旧识。”
洛阳耐心等待着下文,可李长安似又陷入了思绪,洛阳却也出奇的不愿在此刻出声催问,打扰这片刻的宁静。良久,李长安缓缓起身,转头看着她,笑问道:“你可知你这闷声放不出个响屁的师祖在羽化前已是陆地仙人?”
洛阳愣了愣,不知如何作答。
李长安转身走到她跟前,探手握住了她手中青霜的剑柄,缓缓道:“天道有气数,人道有命数,陆地仙人之所以称之为仙人不仅仅因力压所有凡夫俗子,而是因其可窥天道一角。”
青霜出鞘时,洛阳并未阻拦。
李长安返身走到石碑前,缓慢抬起手,轻柔一挥仿佛女子柔荑拂过湖面,那凛然剑气却叫颛孙洛阳不由的浑身绷紧。石碑仍完好无损,却不见丝毫青绿。李长安抚摸着石碑,嗓音轻柔,道:“这傻子为见微宫默默无名了几十年,最后用他的命数换我的天道,可惜仍是被姜家人辜负了。这人就从来不会做买卖,长安城里那么多精打细算的谋士,你怎比的上?”
末了,李长安长叹一声,转回洛阳跟前,将青霜归鞘。她看着白衣女子藏有灵韵的双眸,笑问道:“以前天道之下气运枯竭,如今江湖百年茂林,又有余祭谷身先士卒不惜自己命数为天下人重开天门,你可会辜负?”
面无表情的白衣女子竭力掩饰,手指却仍不住微颤。
李长安淡然一笑,负手前行,朗声笑道:“也罢,陶传林今后这江湖便由我去替你瞧上一瞧。”
白衣女子仍立在原地,出神的看着那孤坟石碑,身后冷不丁传来李长安的唤声。
“此刻我忽然不想见你师父,今夜我便去你那借宿一宿可好?”
白衣女子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转身大步朝李长安走去。眼前这人如今看来似乎也讨喜了几分,但她仍是径直从李长安面前走了过去。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许了啊。”
白衣女子默然不语。
李长安不仅境界大跌,且伤势不轻,来小天庭山是借灵泽宝地休养生息来了。颛孙洛阳从师父澹台清平口中得知此事时,不禁想起那日去云霄峰时那人健步如飞的场景。顿时,黑了脸。自己不仅被李长安拙劣的演技给骗过去了,还软下心肠收留了她一夜,当时就该一剑杀了那女流氓!
东面紧邻宫主澹台清平所居烟霞峰的□□峰有一汪清泉,由地壳之水上涌而聚,据说千百年不干涸,泉水的源头深藏着一条龙角蛟,故而名为洗龙池。每当日出东升池面金光粼粼,折射出与寻常山林湖泉不同的靛绿色,宛如一条青龙盘踞在池面上。寻常弟子极难有机会近距离观此奇景,更妄论在池子里沐浴更衣,能在洗龙池边坐上一晚都算是祖坟冒青烟十八辈子积来的福气。但此时此刻,就有一个人,一脸惬意的泡在池子里,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颛孙洛阳杀气腾腾寻来时,那人不但未有惊慌失措,还恬不知耻的邀她一同坦诚相见的沐浴。
“修道之人怎可如此心浮气躁?”光着身子的李长安一手撑着脑袋,头头是道:“这池子虽有龙灵之气不假,但也不像山外弟子传的那般可一日境界千里,只不过时常泡一泡着实对修行有裨益罢了。眼下你小宗师已临登龙门,说不准在这池子里一泡就一跃而上。我这好心帮你一把,怎反成了恶人之心?”
我信了你的邪门歪道!自小入山在澹台清平眼皮子底下手把手亲身传授修养身息的颛孙洛阳咬着牙,愣是没把脏话骂出口,但也濒临忍无可忍的境界。老天真是瞎眼,这种人是凭的什么本事入的地仙?凭这张令人恨不得生撕了的嘴吗?不过老天也有开眼的时候,不然眼下李长安就不会只能动动嘴皮子而已。
白衣女子不搭话,隻死死的盯着她。李长安惋惜的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丝揶揄之色,而后气定神闲的缓缓站起身。水珠窜成了帘,从李长安修长的身躯上沿着及腰的青丝,沿着菱角的下巴,沿着修长的手指,还有那双清澈明媚的丹凤眼,滴滴滚落。颛孙洛阳看的目不转睛,似乎忘了她此行的目的。
只不过一瞬,洛阳的神色便恢復平静,甚至蛾眉微皱。
李长安胸口及肚脐上方有一层细布裹缠,平日里李长安喜穿长衫衣襟微敞,加上雌雄莫辨的脸庞总令人误以为是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在不周崖下,洛阳曾寸豪之间看过一眼那细布。似绸缎,又似蚕丝,光滑无暇隐隐泛着微弱的红光。大野坪一战,无人观战到最后,故而也无人瞧见了细布下那幅诡异的图形。天人剑胎可不是嘘吹出来的,洛阳自幼便比寻常人敏锐,直觉告诉她,那层细布之下掩盖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长安光着身子脸上没了看好戏的神色,等了半晌,等来了洛阳牛马不相及的一句:“你与余祭谷巅峰之时,谁更胜一筹?”
李长安愣了愣,嗤笑一声走上岸,浑身水渍不知何时散发干净,她不紧不慢的拾起地上衣物穿戴好,淡然道:“我若自夸你肯定不信,但余祭谷当年屠戮东南三座城池为杀孽所困,回东越时便跌境至金刚,几年前他重登陆地仙人自然不及当年。但因我身负天道补漏,虽境界一如当年,却谈不上如何巅峰。我二人都是一桶水洒出了半桶,他引天雷,我舍半身修为,若真要论个胜负,许是两败俱伤谁也讨不到好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