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页
老儒生抱起她,转身隐没在密林中。
先帝平南时,曾在小重山脚下扎营,麾下有一名儒将,入夜见山中景致秀丽一时感慨万分,写下了“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脍炙人口的壮言名句。这位原本该随其他十一位悍将一同载入商歌史册的年轻儒将,却战死在了雍州城墙外的塞北黄沙里。
李长安犹记得那位儒将的音容样貌,神采飞扬不输当年佩剑巾纶的书生。李长安抬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小重山,喃喃道:“张拂水当年白首为功名,范西平你这辈子已是旧山松竹老,图的又是什么?”
从华阳郡来小重山的路途,李长安侥幸在路边拾到了一匹马,虽不是什么名贵良驹,但总好过用脚赶路。诚如范西平所言,李长安得了龙息泉眼,但历经了近一月的光阴,仍是尚有余息未能化为己用。而吴桑榆不愧是范老贼的弟子,连买匹马的银子都不给她留,若不是捡了一匹,少说也得耽误上半旬的日子。为此,李长安每日都在心里将范老贼祖宗十八代问候一遍。
小重山无宗门开林立派,若要上山隻得穿林而上,此时见天色以晚,李长安便生了火随意抓了些野味来果腹,而后盘膝而坐继续消化那龙息之力。不多会儿,她便听闻远远有一阵马蹄声朝此处奔来。此处离黔中道不远,时常有商旅贩夫走卒抄近道前往与扬州临界的黑水郡,虽也有二十里的路程,但多数商贩宁肯连夜赶路,也不愿再山中过夜。
李长安屏息凝神,不为外界所扰。可那队人马似乎没有径直离去,而是在离她不到二丈远的黄泥路上停了下来。李长安睁眼看去,见一人举着火把朝这边走来,只是不待近前,那人回头张口就大喊:“快来人!偷马贼找到了!”
一伙人乌泱泱的凑上了前,李长安好整以暇的站起身,问道:“这马是你的?你喊它名字它会答应你吗?”
举着火把的年轻汉子二指放入口中,打了个响哨,那还在树根底下吃草的马儿抬头竖起耳朵,下一刻便撒开蹄子欢快的朝那年轻汉子奔去。
两方人马沉默对峙了半晌,以篝火为分界线,那头是一群人数不下二十来个的彪形壮汉,这头是形单影隻,势单力薄的李长安。那头的汉子们似乎从未见过偷马还偷的这么理直气壮,还敢与他们叫嚣的小贼,一时间竟不敢动手。
接着更令他们怎舌的是,这个小贼不慌不忙的给他们作了一揖,满口胡言道:“方才在下多有失礼,望各位好汉海涵。咱们之间似乎有些误会,容在下解释一二。说实话这马是在下在路边拾到的,当时并未有主在其身边,故而以为是走丢之物,既然是丢失的让在下拾到那便是在下的,不过如今主人寻来也理当双手奉还,还望这位兄台多多见谅。毕竟在下也只是骑了它一段路,未伤分毫,也算完璧归赵。”
那年轻汉子听到一半时已气的青筋暴突,当
下不再废话,指着李长安道:“什么狗屁误会,我不过解决了一下内急,回来就不见了马匹,这偷马贼存心狡辩,弟兄们甭跟他废话!上!”
“慢着!”
李长安险些没能收回手,只见群人分成两道,中间缓缓走出来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女子侧头吩咐道:“此事到此为止,今夜就在此地休整。”
被偷了马的年轻汉子虽有不甘,却对女子唯命是从,不敢有分毫的僭越。待众人散去,李长安作揖道:“多谢姑娘仗义执言。”
那女子冷哼一声,上前两步,摘下了面纱,冷声道:“你大概不认得我,也从未听过我的名号,可我却认得你,李长安!”
李长安看的一愣,这女子颜如渥丹,可与颛孙洛阳一较高下,只是美则美矣,怎能冤枉她?这等容貌岂是轻易能忘记的?
李长安笑了笑,“姑娘才是贵人多忘事,那日我们在长安城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姑娘在轿子里,我在轿子外。”
女子微微颔首,“那你可知我是谁?”
李长安无奈道:“匆匆一瞥罢了,你也没与我讲过啊。”
女子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姓李,名相宜。”
李长安绞尽脑汁的思量了一番,哦了一声。
女子冷笑道:“终于记起来了?”
李长安点头,笑道:“长安城上小楼的当家花魁,胭脂评上的第一美人,有雪狮儿之称的李相宜李姑娘啊!”说着,她朝李相宜作揖,“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
“李——长——安!”
一记杀机十足的马鞭随李相宜的怒吼打散了篝火,火星四射下李长安躲的有些狼狈以及莫名其妙。
李相宜全然没有停手的打算,又是一记横鞭径直朝李长安的太阳穴抽去。李长安脾性也算不得好,一把接住马鞭,与李相宜对峙,压着怒火笑道:“姑娘有话好好说,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李相宜黛眉一挑,眼神似刀,“哼,误会?我与你这种食言失信的小人有什么误会!”
马鞭猛然抽出,李长安的掌心立现一道深浅不一的口子。再下一鞭子来临前,李长安不再犹豫,转身一跃引入了密林中。
二人交锋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先前散去的青壮汉子立即围了上来,被偷马的年轻汉子问道:“姑娘,可要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