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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伺候丫鬟,我也是头一回见。”
陆沉之目光不再如从前那般坚定不移,她别过脸,轻声道:“多谢。”
李长安哈哈一笑,“你与我客气什么,走吧,下楼吃饭。”
陆沉之微微蹙眉,神色复杂。
堂内酒客两三桌,皆是男子。李长安与芙蓉出水的陆沉之就显得格外扎眼,二人下楼时已引来了众人目光。
清醒过来的小二瞧见一脸阴沉的陆沉之,畏手畏脚不敢上前,隻朝李长安道:“姑娘您要的酒菜已备齐。”
李长安瞧见角落里那桌酒菜,笑着抛了一块碎银给小二,领着陆沉之走过去。她余光瞥见,有一桌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在此时已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李长安笑了笑,在桌边坐下。
陆沉之坐在她身侧的位置,可对堂内一目了然,她皱了皱眉头,问道:“你笑什么?”
这满屋的男子,有甚可笑的?
李长安揭开酒壶盖子,低头嗅了嗅,鼻尖萦绕一股熟悉的酒香,她笑道:“君子有风流,可赏云间山川,可赏田间烟火,亦可赏人间风月。”
见陆沉之一脸迷茫,李长安饮了杯酒,又道:“你还小,不懂。”
陆沉之冷冷斜了她一眼,低头吃饭。
隔壁桌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起身朝这边走来,手中举着酒,走到跟前朝李长安作揖道:“在下徐士行,方才多有冒昧,实在二位风采出众,又听阁下一言心潮腾涌,聊以薄酒敬阁下一杯。”
陆沉之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显然这眼拙的书生未曾瞧出李长安身份。
李长安倒不以为意,举杯示意,一饮而尽。
书生面相白净,星目朗眉,举止有度。头戴巾纶,身无长物,一看便是出身寒门的子弟。倘若是个世家子,李长安兴许瞧也不会瞧上一眼。与这书生同桌的还有一位身形健硕的汉子,下巴上续了一圈虬髯,面庞生的刚毅,看上去粗犷不羁。
汉子朝这边瞧了一眼,也举了杯酒走过来,笑道:“我这位兄弟喜结四海,若唐突了二位姑娘还望见谅,赵魏洲先给二位赔个不是。”
徐士行愣了愣,又瞧了李长安两眼,慌忙从隔壁桌取来酒壶,跟着赵魏洲又敬了李长安一杯酒。
李长安看了一眼安静如花瓶的陆沉之,大抵是有几分臭味相投的缘故,于是邀了二人坐下喝酒。徐士行与赵魏洲对望一眼,也不推辞,欣然入座。
酒过三
巡,赵魏洲提了话头,道:“姑娘有所不知,我这兄弟一岁识字,三岁做诗,十岁时乡里的秀才夫子便说自己学问浅识,无业可授。此番他去长安定能金榜题名,你说是不是徐呆子?”
徐士行的双目尚停留在陆沉之的身上,闻言愣了愣,低头摸了摸鼻尖道:“说了多少遍,在外莫要叫我呆子。”
赵魏洲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游移,笑的不怀好意道:“成日就知道读书,不是个书呆子是什么?难不成书呆子还能开花?”
李长安视若无睹,不经意泼了盆冷水道:“如今庙宇世阀林立,如徐兄弟这般被揭怀玉者比比皆是,可能站在那大殿上的人却少之又少,不知徐兄弟可有名师举荐?”
徐士行眼神黯然,笑容苦涩道:“不怕二位笑话,几年前在下也曾到太学宫求学,可家中给的盘缠只够路途花销,虽到了太学宫门前却只能望而兴叹。”
随即,他又面色如初,“但姑娘所言在下已有所闻,先生曾说古来万事贵天生,我若待在村子里,便一辈子是个乡野村夫,一辈子不得志仕。即便明知要栽跟头,也总得去试一试。”
李长安问道:“不知先生是何人?”
书生眉眼都带了笑意,“先生是个顶有学问的人,平日里虽隻下田种花,若有人上门求问先生也从不推辞,只是先生在村子里住了好些年,却无人知晓名讳隻知姓楚。”
李长安沉吟片刻,也不再追问,转了话锋道:“这位赵兄弟莫不是也去赶考?”
赵魏洲哈哈大笑,“姑娘莫要说笑,在下一介莽夫,身上有膀子气力罢了,怎能与这些金贵的士子相提并论。我啊,是打算去北雍投军的,这辈子既与功名无缘,总得挣些军功回去光宗耀祖才行啊。”
李长安疑惑道:“眼下北边尚安稳,长安有传言陛下欲攻东越,若隻为军功何不去沸水城?”
徐士行笑了笑接过话道:“二位有所不知,这莽夫自幼便憧憬燕赦燕老将军,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入燕字旗下的玄甲铁骑军。”
酒未酣畅,赵魏洲早已换了碗,他仰脖饮尽一碗酒,抹着嘴叹道:“想当年那些在关外曾与李长安并肩作战的燕旗老字营,莫说玄甲铁骑,便是能进白马营,我也此生无憾啊。”
陆沉之在此时看了一眼李长安,后者但笑不语,饮尽了最后一杯酒。
散席时,天色已入夜,赵魏洲似有些意犹未尽,但走路晃悠,徐士行搀扶着他不免有些吃力,朝李长安歉意笑道:“让二位见笑了。”
李长安瞥了一眼有意无意朝徐士行身边贴近的狐媚老板娘,不经意道:“今夜你们可得关紧门窗,免得赵兄弟叨扰旁人。”
徐士行点头道:“阁下说的是。”
四人各自回了房,徐士行这才猛然懊恼,方才尽顾着喝酒,竟忘了问那女子姓名。他忍不住踹了一脚躺在床榻上不省人事的赵魏洲,长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