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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罢,燕白鹿丝毫不拖泥带水的一饮而尽,末了还不忘亮出杯底。
李相宜笑了笑,未开腔,犹豫了片刻,硬着头皮喝光。只是她尚来不及多想,燕白鹿就又把她的空杯子给续满了。
李相宜正暗自思量着推辞,就听燕白鹿道:“北雍有个习俗,上桌喝酒头三杯必须喝足,否则不吉利,这杯酒就当是姑娘敬的,本将先干为敬。”
这种灌酒的习俗,我怎从未听闻过?李相宜来不及开口,对面的燕白鹿已干净利索的仰头饮尽。
三杯酒接连下肚,李相宜叫苦不迭。
这绿藤酒虽酒香温醇,可下了肚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本就腹内空空的李相宜隻感觉不仅喉间烧的慌,就连心肝肠肺都好似被一团火裹着细火慢炖一般的难受。
再看一脸风轻云淡的燕小将军,李相宜瞬时明白了过来。好歹她也是从风尘泥地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头牌花魁,花月场上什么样的龌蹉手段没见识过,但她今个儿还真是看走了眼。这燕小
将军哪是给她接风洗尘的,分明就是摆了一桌鸿门宴,才刚开场,便结结实实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正所谓阴沟里翻船,明面上李相宜却也不好表露,毕竟这是在燕字军的地界儿上,惹恼了燕小将军,她可不信这个在旁人口中可徒手撂翻个壮汉的女将军会怜香惜玉。
倒是燕白鹿不曾似她所想的那般落井下石,见李相宜脸色一阵青白,燕白鹿舀了一碗芙蓉虎羹递给她,道:“看来李姑娘是喝不惯这绿藤酒,倒是本将思虑不周,未曾体谅姑娘是本将的不是,这酒便不喝了。”
这打一棒还给颗枣,谁人再说燕小将军不谙世事,不通人情世故,她李相宜第一个就要呼他娘的巴掌!
原本一桌子看着就令人流口水的山珍海味,李相宜吃的那叫一个索然无味,隻囫囵吞枣般填饱了肚子。
饭罢,燕白鹿命人撤了酒菜,换上了一壶清茶。李相宜端起茶盏,猛然间记起方才在正厅时她嗅了嗅便放下的举动,心中不由得寒意顿生,她抬眼偷瞟了一眼低头喝茶的燕白鹿。燕小将军却好似头顶长了眼睛,抬头目光迎了过来,嘴角荡起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
李相宜登时便愣住了,看来燕小将军不仅沉府颇深,且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儿!
心头一慌,李相宜赶忙低头喝了口茶水,没成想烫了嘴,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见状,燕白鹿掏出一方丝绢凑了过去,伸手轻柔的拭了拭那抹烫的微粉的唇瓣,嗓音柔和道:“李姑娘好歹是我府上的贵客,若招待不周,祖父回来定要责怪于我。”
一直板着脸的女将军近在咫尺,眉宇间英气荡然,言语间温和了几分。李相宜有一瞬的走神,难奈不住心神悄然荡漾,她别过脸,似有些赧羞的道:“多谢将军。”
终于,燕白鹿的脸上有了一丝和善的笑意。
李相宜心不在焉的喝着茶,目光时不时往门外瞟。
半盏茶过后,燕白鹿放下紫砂茶盏,似不经意的开口道:“老将军早已交代过,李姑娘有何事不妨与本将说,若是三公主上山一事,本将定当全力配合。”
李相宜转回目光,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心中犯起了嘀咕。
佛道之争前夕,武当山放话天下时,女帝陛下便起了心思,隔日一道密旨就送往了北雍。谁知,等了半个多月也无回应。女帝曾疑是否途中生了变故,半道上给人劫了去,可细细想来,此等杀头的大罪放在其他地界儿尚有可能,在有燕字军坐镇的北雍谁敢如此胆大妄为!?
李相宜私下里倒是听闻过一些秘辛,说是燕字军多年来与武当山交情甚好,在外头的骑兵步卒若是遇见了道士打扮的人皆会驻步行礼。这已不仅仅是讲究排面那般简单,需知自古以来朝廷官卒多是瞧不起江湖武夫,哪怕是这些世人口中修仙的世外高人,在朝廷正规军营里也不过是饭后闲话般的存在。能让眼高于顶的将军们另眼相待
,尤其是商歌王朝首屈一指的燕字军,武当山的身价甚至比有“国师府地”之称的天师府更加清贵。
至于女帝陛下的心思,李相宜用头髮丝儿也能想明白。在天师府日渐式微的迹象下,已有冠顶道教祖庭之势的武当山显然是最好的选择。倘若燕赦当真与武当山关系匪浅,此事由老将军出面,那便水到渠成。若是运气尚好,指不定此番上山,还能与五陀山的南无寺牵扯上点儿香火情。可事与愿违,燕赦这个老狐狸摆明不愿做那搭桥牵线的勾当,否则李相宜也就不必不远千里而来吃这塞北的风沙了。
但眼下,燕白鹿摆出的姿态却与信中所言大相径庭。
李相宜看着燕白鹿的神情,仿佛在看一隻诡计多端的狐狸,这将军府一老一少两隻狐狸,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面上人畜无害的燕白鹿见她半晌不言语,善意道:“李姑娘可是何有顾虑?”
李相宜定了定神,微笑道:“将军所言不错,我正是为此事而来,依照陛下的意思,欲在白马营借调一千人马即刻动身前往武当山,无需上山,只要在山下扎营便可。”
燕字旗下白马营中的骑卒皆是一等一的精锐,这一千人马莫说是给三公主去撑场面的,就是随意往哪家名门正派门前一丢,也能叫那些江湖武夫吓破了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