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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的人显然被吓的错不及防,隻下意识的抬臂横挡在面前,赵魏洲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细木杆儿的笤帚夹杂着破风之声劈下,打在那人的手臂上,应声而断。
二人四目相对时,均是一愣。
赵魏洲险些吓没了魂儿,脱口而出道:“李姑娘!怎是你!”
好在伤药赵魏洲贴身带着,当即就掏了出来,李长安也不含糊,挽起袖子就抹药。赵魏洲偷偷瞥了一眼那笤帚的威力,只见李长安白皙的手臂上那块条形的伤痕肿的老高。照理说,如李长安这样的高手即便徒手接刀剑也不该伤至如此,想来是方才乱了心神,被他误打误撞了。
赵魏洲心怀愧疚的同时,又有几分不安。白日之事过后,李长安也算他半个恩人,可私闯大将军府邸的罪过可不小。一面是知恩图报,一面是知法乱纪,赵魏洲愁的都快哭出来了。
李长安好整以暇的放下袖子,似看出了他的心思,这才出声宽慰道:“我来此处,大将军事先知晓,你不必担心。”
显然藏不住心思的赵魏洲面上一喜,接着张了张嘴,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长安笑道:“裴闵让你替大将军做事,说明你自有过人之处,日后那些人再想要欺负你就没那么容易了。”
面色黝黑的汉子嘿嘿一笑,喜不自胜道:“大将军知道我?”
李长安嘴角忽然一撇,面无表情道:“不知道。”
赵魏洲面色一僵,嘴角抽搐了几下,“那……”
将那瓶药膏放回赵魏洲面前,李长安平淡道:“北雍人在燕字军中尚且难以立足,就更别提你一个外乡人了。以你的身形想做游猎手这辈子是没可能了,但衝锋陷阵的重甲骑兵倒未尝不可试一试,我只不过在裴闵面前提了这么一句嘴,日后就看你自己了。”
赵魏洲愣了一瞬,激动万分之下就将头磕在了桌子上,他扶着桌沿含糊不清道:“多……多谢李姑娘,提……提拔……”
李长安轻笑道:“我又不是燕字军的人,
何来提拔一说。”
赵魏洲灵机一动,起身道:“李姑娘再造之恩,赵魏洲无以为报,我给您磕个响头吧!”
李长安一脚踩在他的膝盖上,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且记住,燕字军跪天子,跪父母,旁的人,隻跪大将军。”
赵魏洲心头一震,沉默了片刻,神情肃然道:“记住了!”
李长安点点头,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也该走了。”行至门前时,她又嘱咐了一句,“之后余下的就不必打扫了,只是这屋子要清理干净,小心着点儿,莫弄坏了物件。”
出村子时,楚先生说此趟北行有贵人相助。
眼下看来,李长安可不就是他的贵人吗?至于李长安与大将军有何关系,赵魏洲不敢深究,能报答李长安与大将军的知遇之恩,便是日后在战场上多杀几个北契蛮子。
屋外寒风呼啸,烛光剧烈晃动了一阵,逐渐平稳下来,一如赵魏洲的心思。他弯腰捡起地上断成两截的笤帚,长出了一口气,抬头环顾四周时忽然愣住了。这间屋子似是书房,文房四宝俱全,墙上挂着的两幅画却不是出自大家手笔的山川风景图,或是文豪墨像。而是一男一女,男子一身戎装俊逸非凡,女子一袭留仙长裙飘逸绝尘。
赵魏洲在书呆子徐士行耳濡目染的熏陶下,识得一些字,他凑近了去瞧,见画下落款处盖着作画人的名讳,随安。
赵魏洲故作沉思了半晌,随即摇头晃脑道:“随安?能挂在这宅子里的画定不简单,要是徐呆子在就好了,他多半认得。”
转身欲走的赵魏洲忽然又转回身盯着两幅画瞧了几眼,嘀咕道:“这画上的人怎瞧着有些面善?在哪儿见过?”
今夜月色浑浊,李长安踏着一路的漆黑爬上了宅子五里外的一座小山头,在一处隐蔽的茅草屋前寻到了两块墓碑。显然时不时有人来祭拜,碑前有香,坟上无草。
李长安返身去了茅草屋,不多会儿再出来时,手上拎了一壶酒。她走到碑前坐下,看着两块无字碑,轻声道:“我来看你们了。”
凛冬风萧萧,林中不知从何处传出一阵呼啸声,仿佛远古的冤魂在哭诉。
李长安仰头灌了一口酒,神色平静,忽然她双目微睁,死死盯着其中一个墓碑,眉头逐渐拧紧。只见她伸出手,五指虚空一抓,一道白芒破土而出,飞入她手中,竟是一柄古朴沧桑的宝剑。虽浑身沾染着泥土,却遮掩不住光华。
古剑似因兴奋而颤鸣,在李长安手中颤抖不止,半柱香才安静下来。
李长安将古剑横放在双膝上,温柔的拂过剑身,微笑道:“不公啊,原来你也在这里。”
良久,一壶酒饮尽,李长安缓缓起身,横剑在胸前,嗓音低沉道:“老头儿说要以你斩尽天下不公事,可到头来却因最大的不公而死,这天底下本就没什么公道而言,唯有血债必须血偿!”
剑光一闪而逝,李长安决然转身离去。
无字碑上有了字迹,一块刻着“李世先”,另一块刻着“姜绥”。
瑞雪兆丰年。
出行前,裴副将便提醒过,年关前两日定会有一场大雪。
冬雪飘扬下的北凉道上,此刻正有一队五十人的马队缓缓前行。这队人马均着常服,乍眼一看,瞧不出来头。但若细看那体魄匀称,四肢粗长的马腿便可知,在北雍能配备此等良驹,且是实打实的五十匹,除却燕字军无人能有此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