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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车外的燕白鹿沉声道:“有埋伏!”
李长安一把掀开帘子,便见前头马车顶上站着白衣女子,青霜剑在手,霸道无匹。
环顾四周,不见人影,李长安刚欲开口,一直利箭不知从何处激射而来。燕白鹿当机立断,一把将她身子按下,破空声顿时炸响在耳边。
洛阳一言不发,一个纵跃飞身钻入道路旁的林子里。
燕白鹿身形刚动,便被李长安一把拽住,急切道:“莫去,方才一箭的力道不似寻常山匪,以你眼下的修为不足力敌。”
难道让洛阳姑娘孤身涉险?
燕白鹿刚要开口反驳,不知何时来到马车前的黑衣老者双钺在手,沉声道:“洛阳姑娘境界已稳,二位无需担忧。方才虽只有一瞬息,但老夫已感知,来者不下数十人,却无一人是一品。”
闻言,李长安眉头紧皱。
下一瞬,她猛然抬头,朝前方不远处一株参天大树望去。
树冠顶,有一人影负手而立!
正与她四目相对!
树冠上的人与李长安四目相对时,老蒋头儿已摆出了随时迎战的架势,一身磅礴气机此刻才如洪水般倒泻而出。
拉车的马匹是燕字军中万里挑一的服役战马,不论是在两军对阵的衝锋中,还是人马交锋的厮杀里,皆能保持最巅峰的稳定性。可眼下,那马儿竟往后退了两步,低声嘶鸣,不安的踏蹄刨地。
李长安不顾燕白鹿阻拦,跳下马车,走到蒋茂伯身侧,低声道:“蒋伯,莫要出手。”
话音刚落,老蒋头儿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被一股无可匹敌的气劲硬生生逼退了几丈,连带着马车一同往后平移后退。战马显然受惊不小,扬蹄长嘶,老蒋头儿顾不得其他,赶忙拉住马缰,生拉硬拽稳住了战马。再举目望去,那人离李长安已不足五步。
那人一直手负在背后,不见如何出手,老蒋头儿却已胆战心惊,此人境界修为多半在归真之上。若是如此,有白衣洛阳在,尚可一战。可若是料想之中最坏的结果,即便加上一百白马营,今日也都得交代在此。
老蒋头儿不禁暗自犯嘀咕,衝河一战才出了个道教仙人,这才过多久,又来个寻仇的陆地神仙?究竟是李长安气运背,还是神仙跟满大街的萝卜青菜似得不值钱了?
来人身形高大健硕,一身锦服却无玉器配饰,气态威严,乍一眼看上去宛如一派宗门的当家人。年纪至多中年,未过知命,放在寻常江湖宗门里也算年轻有为。他面色淡然,盯着李长安似在细细打量。
过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嗓音厚重:“如今再自称一声晚辈,倒是有些唐突了。当年古阳关城头上的李长安,早已去而不复返。”
李长安好整以暇的眯起眼,双手拢在袖中,悠然道:“果真是你啊,应天良。不过你截个道,就为了抖搂抖搂威风,来看我的笑话?说实话,我是打不过你,不过这些年你为非作歹,丧尽天良,连天劫都不放在眼里,当真就以为天下无敌了?”
实则年纪已是耄耋老人的中年男子也不恼怒,淡然微笑道:“这些不都是你教我的?”
李长安面无表情,默然无言。
那年北府军声势壮大,已接连打了几场胜仗,甚至有望一举踏破剑门关。亦是李长安正值风头最盛时,有一腰间佩剑头带巾纶的年轻书生不远万里,从太学宫赶来,与她在古阳关城头以漫天风沙为景,摆下了一局龙虎棋。收官时,年轻书生为她引荐了一人,是一名样貌平常的武夫。李长安隻瞧了那人一眼,便摇头道此人根骨平平,就算练一辈子的剑,也顶多至二品。那年轻武夫却是不肯就此罢休,噗通就跪在地上磕头恳求李长安授教,哪怕只有一招半式他也知足。
可李长安的剑,隻重剑意,而无剑术。即便她肯教,依着武夫毫无天赋可言的资质穷奇一生也未必能领会其中一二。年轻武夫并未会意,隻觉着李长安傲气凌人,心胸狭隘,没有半分侠气风骨。但毕竟有求于人,如李长安这般的陆地剑仙天下仅此一人,欲寻求那常人可望而不可及的终南捷径,如
若错过便再无机会。于是武夫又连磕了几十个响头,直磕的满脸是血,梗着脖子道今日李长安若是不答应,他便长跪不起。
换做一般的世间高人,多半不会理睬这等庸俗套路。武夫只是心存侥幸,这位天下第一的女子剑仙,较为男子心肠更软。哪知,李长安抬眼看向这个毫不遮掩欲望的年轻武夫,讥笑道:“窃他人之财,截他人之命,偷天地气运,夺国祚根基,皆可一步登天,你可敢走?”
年轻武夫愣愣出神了许久,而后重重磕下一个响头,起身离去。
眼前满身邪气的应天良,说是李长安一手造就也不为过。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年的年轻武夫不仅走上了邪魔歪道,还真让他披荆斩棘走出了一条血路。
抽回思绪,李长安平静道:“早先听闻红鹿山藏有魔教,名为玉京楼。其教主来历含糊不清,隻知嗜好吸人精气骨髓,常食人心肝。几十年间收揽了上万恶徒,行事手段极为残忍,唯一做过的一件善事便是屠尽了其余大小魔道,独坐第一魔教的宝座。自打王朝女帝掌权后,玉京楼倒是收敛不少,不再四处为恶,天下名门正派苦苦找寻多年却无人见过那位魔教教主,终究成了江湖的一块心病。我也有些好奇,应天良,你藏在红鹿山二十几年不曾出山,前两年我路过小重山时你亦不曾现身,今日又为何不远万里踏过半个中原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