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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一身常服,腰间北雍刀也用麻布裹着的赵龙虎与几名袍泽面面相觑,皆不知王爷为何好端端的吃着饭就动了怒,甚至亲自动手。那几人虽口无遮拦,但仅是市井浑话,不爱听权当耳旁风便是。堂堂一个王爷,怎与平头百姓斤斤计较,更何况旁人不知晓,他们几人却最是清楚,王爷私下里好说话的很,绝非世人口中的大奸大恶之人。但看燕小将军与玉姑娘的神情,则好似理所当然,情理之中一般。
坐在李长安身侧的林白鱼悄然抬眼,打量了一眼她的神色,又极快收回了目光。
几日前,李长安说下山便下山,就如先前说上山便上山一般。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上山时的惨痛经历仍记忆犹新,可当林白鱼视死如归的站在来时的那条山路口时,李长安却二话不说,把她丢上了雇来的滑竿,一行人就这么顺顺利利的下了山。直到坐上马车走出了十几里路,林白鱼才回过神来,这并非是北上的路。
程青衣与他们一同下山,却未与他们同行,而是上了黑衣老者的马车独自往北去。这一路与李长安独处一辆马车,林白鱼甚至来不及体会与青衣女冠才相识便离别的伤感,隻盼
着马车尽早停下。
可这一停,便让她真真见识到了什么叫喜怒无常。
这样的人,岂是值得托付的明主?
一行人只在城内逗留了一日,便继续往南境走。不同出长安城时,这回走的可谓快马加鞭,不出半旬时日便入了扬州境内。
林白鱼不觉得李长安是好心才没寻她的麻烦,反倒更似无心再顾及她,越是临近扬州李长安越是沉默寡言,少有笑容。而那些佯装成扈从的甲士骑卒,眼神则越发神采奕奕。
商歌十几年来无甚大战,这一战,举国瞩目。市井小民都忍不住议论上两句,就更别提这些真正披甲上阵的士卒了。但李长安的反应截然不同,好似天下所有人都觉着胜券在握,唯独她忧心忡忡。可仅带着五十骑卒赶赴南境又有何用?无异于杯水车薪。
林白鱼在心底琢磨了几日,几次想开口却拉不下脸面。李长安的行径虽算不得礼贤下士,但也不曾过分为难,夫妻之间尚且有不如意之时,更何况是君臣。只是在上山林白鱼还来不及给李长安一个交代,如今又该以何种身份与人言说一国之政。
可惜老天没给她太多时日想明白,一行人才过黑水郡,南境便传来消息。
沸水城出兵,八万东定军扎营长野。
李得苦来东越已有两月多余,不仅师姐洛阳待她比师父还好,还结识了余大将军,楚先生,吴侍卫这般响当当的人物。更令她始料未及的是,在他乡竟碰上了老相识,那个言辞犀利,总是惹得师父敢怒不敢言的绿袍女子。
李得苦去了趟京城,却没机会进皇宫,只在将军府的屋顶远远瞧过,甚至连那个曾有“千人血书”的午门都没能瞧清楚。如今到了东越,倒成了座上宾,宫内上下都知晓公主殿下有个如亲妹妹般疼爱的小师妹,就连皇后娘娘都对那小丫头极其宠溺。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统统赏赐了个遍。原本相较同龄人更加瘦小的李得苦,在这般滋养下模样愈见水灵,又有楚寒山这样的高人在旁循序渐进,仅两个月的时日,仿佛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一般。惹得余祭谷都不禁啧啧讚叹,说这丫头已有几分李长安当年的风采。
换做旁人得了这份天大的福气,那还不得往死里勤学苦练,李得苦起先也是如此,甚至几近登堂入室,可不知为何,近些时日总提不起精气神,练剑时也总心不在焉。可楚先生与师姐非但未曾责骂她,反倒宽慰她应张弛有度,莫急进一时。
夏长莹莹,雪狼白矖趴在池子便仰着肚皮晒日头,李得苦坐在一旁,脱了鞋袜拿脚丫子拨弄水花,冰凉爽人的池水却未让她容颜舒展,一脸愁容唉声叹气。
一角绿袍从余光扫过,不见婀娜身姿便闻女子盈盈笑声,“多大点的丫头,成日苦着一张小脸作甚?”
李得抬头唤道:“谷主姐姐。”
不孤在她身旁坐下,将雪白赤足放入水中,学着她的模样晃动双脚,“好几日都不见书疯子来金鳞池,莫不是你这小丫头惹恼了他?”
李得苦不知不孤为何唤楚先生“书疯子”,但有时当着面这般不敬,也不见好脾性的楚先生生气。
李得苦摇了摇头,
叹了口气道:“楚先生说心思不定,学难以专,不如不学,还夸我前段时日勤勉有加,这两日便让我好生歇着。谷主姐姐,楚先生是不是不想教我了”
不孤笑道:“如你这般根骨奇佳的璞玉,打着灯笼都难找,书疯子若不教你,那就莫怪我横刀夺徒了。”
李得苦从不知自己天资如何,师父李长安也未曾与她提起过,来了东越后逢人便夸她什么天资聪颖,百年难遇,夸的她脸皮都薄了。
揉了揉鼻子,李得苦赧羞道:“我哪里是什么璞玉,以前师父总说我笨手笨脚,还不知道笨鸟先飞,日后多半只有艳羡旁人的份。”
提及李长安,李得苦一张小脸又垮了下来,低声道:“谷主姐姐,我想师父了。”
不孤浅淡一笑,打趣道:“这里好吃好喝,还有人伺候着哪里不比待在李长安身边强?那长孙皇后又打心眼里喜欢你,不如我去与洛阳说说,干脆让皇后收你做义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