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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立难安的世子时不时朝身侧的文士使眼色,意思是让他赶紧想个法子脱身。昨个儿才花重金买回来一隻学舌八哥,世子眼下兴致正高就想回去逗鸟,哪还管那来客是李长安还是张长安,女帝陛下来了他也不乐意待见。
文士如老和尚入定,隻盯着自己脚下一亩三分地,旁的一概当没瞧见。
所幸那个恶名昭着的女王爷没让姜东吴久侯,更没让他失望。
当李长安一身花枝招展的出现在荷花池另一头的小径时,姜东吴险些没认出来,别过头抿着嘴,憋的脸通红硬是没笑出声来。
中年男子好歹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盯着那从石桥缓步走来的女子,神情复杂一言难尽。
起初李长安犹自悠哉,反正隻
要她不低头就瞧不见,瞎的也是别人的眼。但在瞧见坐在荷花池边的姜东吴后,脸色就黑成了炭。尤其是姜东吴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气的她当下恨不得脱了这身衣裳,光着也好过穿着丢人。
王府掌事领着二人到跟前,叶犯花盈盈一拜,嗓音婉转:“小女子参见王爷。”
中年男子微微颔首,朝管事道:“叶宫主一路奔波劳累,且先下去歇息。”
叶犯花也丝毫没有要留下的意思,甚至看也不看李长安一眼,言谢后便跟着管事又走了。
犹如一只花羽孔雀般的李长安孤伶伶站在一边,摆出一副倨傲姿态看向坐着的中年男子,二人对望一阵,李长安别过脸,开口道:“有没有合身的衣物,先借我一身穿穿。”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朗声道:“来人,去城内最好的绣庄,给北雍王买套衣裳来,只要青衫!”
最后青衫二字,男子嗓门刻意高扬了几分。
文士此刻起身请缨道:“王爷,此事马虎不得,便由少甫亲自代劳。”
姜东吴一脸莫名的看着文士,一件衣裳罢了,多大点儿事,犯得着王府的首席幕僚亲自跑腿?
中年男子点头,“快去快回。”
文士走后,李长安大大咧咧坐在他原先的位置上,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了中年男子一番。不得不说,老皇帝的英明神武都传给了女儿,两个皇子半点没有王孙贵族该有的威严气势,就连其娘亲的绝世容貌也未继承半分,穿着一身素雅长衫哪像一方王侯,倒与太学宫的老学究相差无几,如此平平无奇的藩王难怪平易近人的受百姓爱戴。
不带玉冠,隻用一根木簪束发的东安王笑呵呵道:“李长安,按辈分我该尊你一声堂姐,不过你如此年轻貌美,姜胤实在叫不出口,不如……”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都自降身份以晚辈相称,李长安心里骂的再难听,脸上也得挤出笑容道:“王爷客气了,都是自家人,又是在自家院子里,怎么称呼都不过分。”
中年男子点头笑道:“如此甚好,先前若有怠慢之处,还望多多海涵。”
听出话外之音,李长安勾了勾嘴角,“我这人不如王爷心胸宽广,心眼儿小的很,改明个儿若让我带兵踏平了女床山,海涵多少都行。”
中年男子微微一愣,面露难色。
姜东吴更是目瞪口呆,两王私下见面已是犯了铁律,还要带兵进兖州?人家那些皇亲国戚哪个不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这位倒好,上赶着找死。
瞧见父子俩神色各异,李长安哈哈大笑:“开个玩笑,王爷怎还当真了。”
中年男子面色才缓和了几分,就听李长安又道:“不过王爷大费周章将我绑来,究竟为何?”
中年男子显然有几分惊慌,摆手道:“可不敢说绑,我托莲花宫那女子将尊上请来,隻为掩人耳目罢了。”
李长安微微一笑:“原来如此,倒是我错怪王爷了。”
笑起来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接着道:“无妨,机会难得,我只是想与尊上见上一面,明日我便派人放出消息去,这几日尊上便在此处好好歇息。”
李长安眯起眼,“你我有何好见的?”
中年男子指了指满池娇嫩的荷花,笑道:“饮酒作诗,良辰美景,无处不相逢,相逢即是缘。”
姜东吴满头雾水。
二人相视一笑,中年男子拾起脚边鱼竿,轻笑道:“有鱼咬钩了。”
直到掌灯时分,也不见文士回来,隻让府内下人送来了衣物。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换回一身青衫的李长安气态潇洒,举手投足间都有别于方才的小家子气,眉开眼笑的与这对王侯父子相谈甚欢,提都不提马踏莲花宫的事儿。
年轻世子再迟钝,此时也想明白了文士主动避嫌的缘由。毕竟有些话,隻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父王再如何器重方荀,终究也只是个外人。
看起来不过不惑之年,实则早已年过半百的东安王唤了下来人,将刚钓上来的一尾青鱼拿去后厨,便招呼李长安进内堂用膳。
内堂酒席已摆好,做为东道主,姜胤先是请了李长安入座,自己才跟着坐下。礼数周全,挑不出什么毛病。再看满桌酒菜,并非山珍海味大鱼大肉,几样开胃凉菜,几样鲜烹小菜,荤素搭配都是当下时节的头道美味,再配上一壶清爽甘甜的梅子酒,就连李长安这样的老餮都不得不佩服这位东安王养生有道,照此下去再活个几十百八年的问题也不大。
一杯梅子酒下肚,李长安胃口大开,无需主家招呼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一旁姜东吴见状,暗自松了口气,他一贯不喜迎来往送的酒宴场面,但父王既让他作陪便少不得逢场作戏。人言道,酒逢知己才千杯少,他与李长安算个屁的知己,所幸李长安还算识相,不论是出于无心还是有心,至少没与他为难。姜东吴大发慈悲的腹诽,就不把李长安穿花衣裳逛大街的丑事给说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