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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安风轻云淡,缓缓抬臂剑尖指向老者那一剑。
两剑相撞,竟发出如兽吼般的咆哮。
剑尖对剑尖,沙剑进不得前,骤然分裂出无数手指般大小的小剑,从两侧再度激射向李长安。
李长安好似视若无睹,任由几把小剑划破她的脸颊,划开她的衣袖,但大都与她擦肩而过,好似不受控制如无头苍蝇一般偏离了方向。
不公一剑贯穿过那柄已是强弩之末,却犹自挣扎的沙剑,剑身金龙之气更盛。
当的一声金石闷响。
李长安抬眼看向以指做剑忽然闪身至跟前的灰衣老者,那两根枯黄如朽木的手指竟在不公剑身上留下两点浅淡痕迹。
横剑在胸前的李长安讥笑道:“一剑?”
说着便抬脚踹向老者胸口,老者收手护在胸前,飘着倒退出几丈开外。他掸了掸胸口的尘土,道:“如此,老夫便不客气了。”
风沙骤然狂啸,天地异象。
李长安看了一眼头顶缓缓聚拢的黑云,好似要将天地一齐碾碎一般。她缓缓闭上双目,吐出一口淡金之气。
再睁眼时,双目金瞳,熠熠生辉。
洛阳站在一处石窟边,任由风沙打在身上,眼中只有那一人一剑。恍惚间,她好似看见她转过身,将那柄剑送入了自己的胸口。
洛阳心口一滞,不禁倒退了两步,忽闻黑顶之上有仙乐之声。
地上众人齐齐抬头望去,只见黑云渐渐退散,一隻巨大手掌拨开云雾,金光随之普照大地,整个菩提山顿时佛光万丈。
仙人一脚踏在菩提坐莲之上,身后彩带七色光辉,火凤啼鸣一闪而过,煌煌金身逐渐显露。
百丈身形,撑剑而立,低眸俯瞰众生。
李长安面无表情,抬剑指向灰衣老者,声如洪钟:“区区凡人,胆敢弑天!”
灰衣老者犹如一片枯叶,身形在狂风中摇摆不定,他忽然仰天大笑:“老夫等这一刻,五百年了!”
而后,灰衣老者化作一道白虹,径直撞向李长安身后的玄女法相。
李长安毫不犹豫,举剑劈下,玄女法相如出一辙,举起琉璃宝剑斩向白虹。
一声轰鸣,天地为之震动。
灰白长衫在半空撕裂成碎片,如雪花一般飘零落下。
仙人一剑,凡人如何承受,老者连同肉身一起灰飞烟灭,仅残存一道微弱白光朝北面长掠而去。
李长安看也不看,转身望向石窟,她看见白衣女子正望着她,泪流满面。
她好似记起了那一年,她坐在龙椅上,命武官将那女子从寝宫一路拖拽到大殿上,那女子一身白衣,蛊惑众生的脸上尽是决然,她知道她不畏死,可她不想她死。她走下殿前,问她可愿为她活着,她却骂她自私,骂她该死,骂她禽兽不如,就是不说想活。
于是,她把剑刺入了她的心口。
小天庭山,云霄峰。
九天玄女石像忽然碎裂崩塌,澹台清平站在墓碑前,碑上刻着“仙师陶传林之墓”。
澹台清平轻轻抚摸石碑,轻声道:“师父,你留给李长安的我都替你还完了,徒儿要走了,保重。”
端坐在马上的男子,身形高大体魄健硕,丝毫不逊色那些衝锋陷阵的万人敌勇将。他抬头遥遥望见一道微弱白虹划过天际,坠入倒马关,而后消无声息。
身后不修边幅一身破布麻衣的老头儿扣着鼻子,嘿嘿一笑就露出一口黄牙:“江湖几百年,除了武当山吕祖转世的吕玄嚣,与李家那位圣人,剩下能称得上老怪物的也没几人,如今又死了一个,应天良,你说你好好的魔头不做,非要跟韩高之较什么劲儿?他要拦李长安是钻牛角尖过不去那个坎儿,你又是为何?就因为当年她不肯收你为徒?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不是我说你,你他娘的也忒小心眼儿了。”
默然收回目光,高大男子平淡道:“他拦他的,我杀我的,互不相干。”
说着,他侧目瞥了一眼老头儿,“你这老鬼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你杀那老鼋取回剑不就是为了寻李长安报当年一剑之仇?听说正是因为此事,陶传林才将你逐出师门?”
被揭了老底的老鬼也不恼,换了个姿势横卧在马背上,冷嘲热讽道:“老子可不像你,跟个娘们儿似得小肚鸡肠,当年老子输了就是输了,大不了如今再比一回,若还是输了,老子也输的心服口服,叫她李长安一声师伯又能如何?大丈夫能屈能伸,还能自个儿给自个儿憋死不成。”
高大男子冷哼一声,懒得与他争论,转头望了一眼不远处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瘦弱少年,朝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年轻女子道:“眼下九州各地的肃清整顿都差不多到了收官阶段,该跑的跑了,该死的也死了,有实力存活下来的百年宗门你招惹不得,那些苟延残喘的大都进了北雍,也不乏一些小宗师大龙门的武夫,以你如今的实力倒是正好合适,多了你也虚不受补。至于谢辛庚……“
少年气喘吁吁的跑到三人跟前,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听见自己的名字,抬头看过来正巧与那女子四目相对。
年轻女子毫不遮掩的露出一脸嫌恶,别过脸不愿再多看那双重瞳一眼。
高大男子也不管她如何想,自顾自道:“就让他跟着你去北雍,光一个自己都打理不好的老鬼,我怕你还没入道就先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