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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赦身子往后一仰,惊悚道:“姓李的,你少污蔑我,你这钓鱼台的百年木门框都比我将军府的大门值钱。谁人不知道,我那地库里半数都是陈年老酿,拍马都不及你这金山银楼。”
李长安抿着嘴角,会心一笑。
见她这是默认了,燕赦心头又是一紧,小声问道:“藏满几分了?”
李长安故作谦虚道:“不多不多,也就□□分,正好差些好酒装门面,不如你那匀我个几十百八坛?”
燕赦老脸一抖,心肝儿都跟着颤,赶忙摆手:“我那都是登不了台面的黄酒老渣,就不给你添堵了。”
李长安哈哈一笑,也不计较,负手转身朝湖畔走去。燕赦暗自松了口气,收敛心思与她并肩而行。
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燕赦挑在这个风口浪尖登门造访,总不会只为了聊闲儿天来的。先前李元绛让他避嫌,不论谁来将军府探口风都称病闭门不见,可时日长了,那些平日里本就走动不多的官吏还好打发,昔年跟着燕赦出身入死如今各个都兵马在手的武将如何糊弄?他们可不管新王是谁,隻问大将军要句准话,若长安城真变了天,他们这拚了大半辈子才拚到手的荣华富贵还能不能留的住。
燕赦正琢磨着说辞,没成想,李长安倒先开了口道:“老燕啊,这段时日难为你了,倘若没有我这个北雍王,你这大将军便隻管门前一亩三分地,比起如今要好过许多。”
燕赦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皮笑肉不笑道:“长安城里的人都把老子当傻子,你也把老子当傻子?说好听点是本朝独一无二的大柱国,说难听点不就是天子门下最老最听话的一条鹰犬,老死战死再换别人顶替,也就鲁镇西没这份能耐,不然当年坐镇西北的是谁还两说。”
对于老将军的自我挖苦,李长安不以为意,一笑置之。
“旁的我不敢说,不论长安城掀起多大风雨,北雍自家的门前雪,我还能扫扫。只是眼下还不到大动干戈的时候,原本泷水郡洪府做为投石问路的前菜再合适不过,但被这么一搅合,反倒束了我的手脚,那老妇可真会挑时候。”
李长安勾了勾嘴角,接着道:“我在寿陵得了一张古方,常人服之可延缓衰竭,有疾在身者可向阎王多讨些时日。东安王曾想以此再加上我的首级换他儿子一个世袭罔替,可惜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这张古方如今就藏在钓鱼台里。回头你拿去,找几个老谍子兵分四路送去长安城,就说是一个云游至此的老道送你的。至于那妇人信不信,就用不着你操心了。古来储君监国是非多,我就不信她敢死在这个时候。”
后头跟着的裴闵听的冷汗直冒,非议朝政乃本朝大忌,私下里闲言碎语自是无伤大雅,但这位女王爷可不是当做茶余饭后,挑出里头任何一句话
传出去那都得地动山摇。
燕赦不知李长安此举为何,皱眉道:“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长安城若稳住了局势,想必第一个便要拿北雍试刀,他娘的,还不如乱些好,老话说乱世才出英雄,别到头来把老子手里那些好苗子都一并割了,姓李的,咱们不能为了自保断他人手足啊。”
李长安好气又好笑,停下脚步,转头望着这个多年旧识,道:“官场门道我跟你这猪脑子真是讲不明白,方才才说过山高皇帝远,那妇人就算想拿北雍试刀也得掂量掂量刀刃够不够锋利,若卡在了骨头里,她两眼一闭留下一个刀都握不稳的新帝,这局面可就控制不了了。不过既然我能想到,李惟庸自然也能料到,若真要动北雍,也是钝刀割肉,一点点蚕食。”说到此处,李长安轻叹了口气,“老燕,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在此事上我与李惟庸算是不谋而合,他若出手我便借他的刀一用,到时候你若要为那些老将出头我不拦着,该演的戏得演足,事后你可别埋怨我。”
燕赦没有言语,他不是不懂官场深浅,只是顾及昔日旧情抹不开脸面,也实在无颜面对那些一同出身入死的老伙计。当初说好了跟着他杀蛮子就吃喝不愁,如今虽说也算不上卸磨杀驴,但北雍这股子横行霸道多年的兵匪风气该杀一杀了。
深吸了一口气,燕赦朝李长安伸出一个巴掌,沉声道:“五十坛花雕。”
李长安微微一笑,“我再额外送你五十坛杜康,你看如何?”
燕赦顿时喜笑颜开,随后招来裴闵将这段时日去过将军府的大小将领名册一一呈上,里头清清楚楚写明了籍贯,家中人口,所领兵马的数目,以及以往立下的军功大小。李长安一目十行的扫过几眼,嘱咐裴闵再添上其子孙这些年有无犯忌,所犯何事,罪名大小等等。听的裴闵又一阵脊背发凉,何谓秋后算帐,这便是秋后算帐,不敢想,日后真到“大动干戈”时,又会是何等局面。
临走前,李长安说府里新来了个江南厨子,想留燕赦一同用晚膳尝尝手艺。燕赦倒是一点就通,义正言辞教训起李长安这个王爷来,说做戏要做足,若在府上吃饱喝足挺个大肚腩回去,外头还指不定传成什么样。
将二人亲自送出王府,李长安正欲返身折回,便听一阵马车声徐徐而来。李长安驻足观望,马车缓缓停在王府门前,车上下来两个女子,一人手里抱着一迭高及下巴的文书。
看清来人,李长安摆了摆手,示意二人不必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