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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学宫求学的那段时日虽不长,却是李长安此生最无忧无虑的日子。每逢出学宫去下春城寻乐,薛弼李惟庸季叔桓三个年纪相仿的师兄总是走在最前头,她和范西平一前一后跟在后头,这段一百零八阶的敬师台只能供三人并肩而行,故而有个“三人行必有我师”的说法。她与范西平年纪较小,二人中她又比范西平更小几岁,有一回走着走着便指着前头三人的背影笑言,说自己与范西平恐怕这一辈子都得跟在这三人后头,他们不停脚步,咱们便追不上。十五六岁便初显峥嵘的范西平摇头淡笑,说他们岁数大,等他们埋了土,咱们还得继续往前走,踩着他们曾经走过的路,要走的比他们更远。
前人播种后人收,自古皆是如此。
只是百年之后,又有几人喝水时还记得挖井人?
李长安自嘲一笑,自己这块田地尚且种不明白,哪来资格妄论后世。只是不论以后是否还有人记得,只要她还活着一日,这世上便有一人不曾遗忘他们。
心中郁结松开了几分,李长安步伐轻盈,迎面与正在上山的几个女子擦肩而过,那女子脚下一顿,匆忙回身,喊道:“公子!”
李长安神游万里,并未注意到几人,听闻呼喊又走出几步才停下身形回头望去,隻觉着那女子似有些面熟,却是昨日在茶楼“英雄救美”的鹅蛋脸女子苏秦篆。
苏秦篆神情激动,几步小跑下来,停在李长安跟前,先是盈盈一笑,而后又低下头红了脸,一副不知所措的赧羞模样。
同行女子也是昨日在场的几家闺秀小姐,见此情形,皆掩嘴偷笑,许是女儿家的矜持,无一上前帮忙说话的。
未免小姑娘为难,李长安善解人意的先开口道:“苏小姐,好巧啊。”
苏秦篆倒没有那些千金小姐的扭捏性子,方才只是一时心急,眼下有人替她解围,脸色便自然了许多,笑着道:“公子也是这里的学子?”
李长安微微摇头:“路过,顺道来见见旧友。”
小姑娘显然没有与陌生男子搭讪的经验,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接下话去,几次欲言又止,看的李长安都替她着急。
就在李长安忍不住再帮她解围时,苏秦篆总算记起了想说的话,朝李长安僵硬的欠了欠身,言辞慌乱道:“昨日公子走的急,未曾谢过公子搭救之恩,不知,不知公子姓名,还望公子告知,小……小女子日后也好,也好……”
登门拜谢?是不是有点太唐突了?自己好歹是个姑娘家,会不会显得太不矜持了?
苏秦篆以为李长安会说些“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之类的话来搪塞她,毕竟眼前这个年轻公子看起来与寻常男子不同,并非那种装出来的洁身自好,那双丹凤眸子看着她时,始终清澈如泉。
李长安微微一笑道:“我的姓名不必说苏小姐也知晓,昨日不还在茶楼说想与我见上一见?”
苏秦篆绣眉微蹙,竭力回想昨日说过的话,猛然她神色一怔,花容失色道:“你是李……!”她飞快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冒犯了跟前的人,王侯姓名普通百姓哪能随意唤出口。
身后几名女子听得两人对谈,亦是神情大变,李长安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必见礼。
苏秦篆这下心中更是慌乱,原先自己摊上浑水也就罢了,眼下却是把北雍王也平白无故拉下了水。昨日回府的路上又碰上折返回来的周通文,不知在哪儿受了气,当着她的面叫嚣着要打断那小白脸公子的腿,还要让其在江湖上混不下去。苏秦篆本就是太学宫的学子,于是借着这个由头出来躲灾,想着过一段时日等周通文闹够了也就消停了,可谁承想,这个小白脸公子竟是北雍王。
念及此,苏秦篆不由得脱口而出:“王……公子,千万莫回下春城。”
李长安稍稍一琢磨,便明白了为何会在这里与苏秦篆再次相逢,于是宽慰道:“无妨,当时我既肯为你出头,就不怕他寻仇报復。”
“可……”
苏秦篆心中焦急万分,却又不知如何劝解。
先前苏秦篆刚上山便与李长安撞了个正着,故而几人站着的地方离山脚不远,此时可清晰听见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不多时,便见几个精壮武夫翻身下马,往上山走来,而为首那人,正是幽涧山庄的少庄主周通文。抬头瞧见脸色铁青的苏秦篆身边站着的年轻公子,周通文脸色更加铁青,但脚下并未迟疑,一口气来到几人跟前。
苏秦篆许是没料到周通文竟能追来这里,当下冷着脸道:“周通文,你来做什么?”
周通文虽脸色难看至极,却也未再人前失礼,深吸一口气平静道:“苏小姐,周通文自认算不得什么名流君子,在旁人眼里或许有高攀之嫌,可整个下春城都知晓我对苏小姐一片真心,也曾立誓,此生隻娶苏小姐一人为妻。”周通文说着,竟红了眼眶,“我知道,苏小姐瞧不起周通文这样的莽夫之子,可我也说过,若苏小姐有了心仪之人,只要那人比我更配的上苏小姐,周通文绝不横刀夺爱。”
周通文死死盯着李长安,一字一句问道:“今日,我隻问一句,苏小姐,那人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