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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姜岁寒开口,姜凤吟便作揖道:“那臣就多谢陛下恩典。”
姜岁寒下意识抬手扶住姜凤吟,犹豫道:“皇姨,朕……”
姜凤吟直起身,面色平静的望着她。
姜岁寒余光瞥了旁边的姜松柏一眼,似有些心虚般道:“皇姨,这几年松柏去了太学宫,多亏有表姐陪伴,朕才开心许多。朕知道以后兴许再没有那些闲情逸致,可表姐若能留下……还望皇姨包容朕的私心,再者,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以皇姐的才华不输林白鱼程青衣之流,若回去只是嫁与他人相夫教子,朕觉着委实可惜。当然,一切都看表姐自身意愿,她若舍不得皇姨,朕也绝不强留。”
姜凤吟微微一笑,“皇姨明白了,待回去问过信儿,再做定夺。”
姜松柏未再出声,只是暗自叹息。
此时门外,传来禄堂生与寻常宦官不同的清澈嗓音。
“陛下,吉时已到。”
太和宫门前广场,铁甲森森,旌旗猎猎,脱下麻衣换上官袍的文臣武将整齐列队,与昨日的满堂哀泣截然相反,俨然一副朝气蓬勃盛世王朝的巍然景象。
天子特赐朝中几位功勋老将可配刀上朝,除却威风不减当年的鲁镇西老将军,最出彩的当属身披玄甲手持一杆墨枪诛月的白起,这位号称万人敌的玄甲兵圣只是立在那便将一众武将的光辉都比了下去。与姜凤吟同样身着蓝缎五爪蟒袍的李长安首次以新面貌出现,站在群臣之首,天子御驾出来时,姜岁寒第一眼便瞧见了她,不怪当年江湖上那么多人为之倾倒,甚至连老皇帝也私心偏爱,实在此人太过耀眼,放在一群同样出类拔萃的公卿大臣中依旧鹤立鸡群。
往日上朝皆由臣子先入殿接迎天子,今日却不同,今日由天子从丹墀九龙壁先入殿,百官则分作文武从两侧石阶随后而上。
做为皇室宗亲的姜凤吟先百官一步,随新帝登上殿前丹墀。
最后一步落定,姜岁寒默默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丹墀之下的上千臣子,一旁身着崭新大红袍的禄堂生上前一步,高声道:“跪——”
群臣齐齐跪拜,高呼吾皇万岁。
此刻,她终于明白父皇坐在那张椅子上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唯有四个字,君临天下。
她如同所有君王一样,面无表情的道:“宣。”
禄堂生展开手中黄裱圣旨,上达天听,昭告天下。
宣读毕,群臣齐声高呼万岁。
接下来,新帝本该在主持礼官的接迎下步入金銮殿,群臣中却走出一袭蓝缎蟒袍,执礼朗声道:“陛下,臣有一事也要昭告天下。”
禄堂生与主持大典的礼部尚书皆是心头一紧,二人对望一眼,后者赶忙行至天子身后请示圣意。礼部尚书隔着一段距离,瞧见这位年轻宦官脸色变了变,心中便开始不安起来。
果不其然,禄堂生行至一旁,上前朗声道:“准——”
群臣中有人面面相觑,有人漠然视之,但大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略显单薄的修长身影。唯有那个身披玄甲的武将,轻轻摩挲了一下手中的墨枪。
只听那女子仰起头,声如洪钟。
“臣,要娶东越女帝王洛阳为正妃,望,陛下恩准。”
广场上,旌旗猎猎作响,唯独不闻人言。
那女子再度开口,如滔天巨浪拍打在岩石上,震耳欲聋。
“臣,要娶东越女帝王洛阳为正妃,望,陛下恩准。”
惊涛骇浪之下,人们终于清醒。
群臣哗然。
但那女子坚定不移的声音却胜过一切,犹如风浪中的雷鸣,直达九天。
她第三次朗声道:“臣,要娶东越女帝王洛阳为正妃,望,陛下恩准。”
雷鸣之后,重归死寂。
从古至今,璀璨千年,有女子称帝为王,亦有女子封侯拜相,这都不算太过惊世骇俗,可几时听闻过女子娶妻的?且还娶的光明正大,当着满朝文武甚至是天子的面昭告天下!?商歌王朝颜面何在,天下礼法正统何在!?
前朝曾有位绰号“龙阳君”的皇帝不假,但也没见那位皇帝敢给哪个男宠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京城里亦有不少腌臜事,谁不是藏着掖着生怕旁人知晓。私下里流传那叫“人间凄美”,摆到明面上来那可就是人神共愤,甚至比之那些恶贯满盈的江洋大盗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子尚未发话,底下群臣中便有人先按耐不住,头一个站出来的是本朝独得先帝恩宠,唯一一个殿阁大学士荀贤,虽只是一个并无实权的名衔,但此人晓古通今满腹经纶的学问却不假,且在当今文坛士林中声望极高,姜漪那一辈的皇子皇孙皆曾拜在此人门下,就连姜岁寒姜松柏二人亦是他的学生,论起桃李满天下,可谓古今第一人。更令人不得不敬畏的是这位殿阁大学士的家世,此人与儒道大家荀学乃是同宗,其背后庞大的士子豪阀不说江南道,就连九原郡卢家也望尘莫及。
须发皆白的老人满面怒容,到底是名仕大家,骂起人来也丝毫不减文士风采,一手颤颤巍巍指着那蓝缎蟒袍的女子道:“黄口小儿,岂敢沦丧纲常,莫说陛下应不应允,老臣第一个不答应,你如此败坏伦理,就不怕天打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