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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这位北雍王的江湖传闻,萧涧泉早已如雷贯耳,当下小心斟酌道:“草民已给王爷备好下榻之处,不知王爷是屈尊移架还是?”
李长安指了指怀里睡容香甜的女子,似笑非笑道:“旁的先不说,你先把你女儿拿走。”
饶是为人处世极为圆滑的萧涧泉此时也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天下人说,当年李世先挟泰山以超北海,春秋八国被他一人屠了个干净,天下十大豪阀世族更是十不存一。虽未曾经历过那场长达十年之久的春秋之战,但身为硕果仅存的清河萧氏家主,萧涧泉于此深有感触,哪怕今日仅是见到那人的女儿,埋藏在血脉里的战栗依然抑製不住的蠢蠢欲动。
萧涧泉兀自呆愣了半晌,最后顶着一脑门的细汗,抱拳躬身道:“小女冒犯王爷,草民先替小女给王爷赔罪。”
李长安有些好笑的看着这位江湖公认为“后世孟尝君”的名门豪侠,抬了抬手道:“萧庄主不必紧张,坐下说话,本王这趟微服私访就是厌倦了王府那套官场礼数,你就当我是祁连山庄门下客卿,在这里你是主,我是客,该怎么来就怎么来。”
萧涧泉嘴上赔笑称是,心里仍是不敢有丝毫怠慢,王爷说的客气话谁当真谁是天下第一大傻子。他小心翼翼走到李长安下手边的位置坐下,而后微微侧目朝一旁站着的捧剑女婢使了个眼色。
有小姐做靠山,在庄子里素来目无王法的女婢翻了个白眼,丝毫不给面子的道:“老爷你又不是没见过小姐睡醒发脾气的模样,上回就把整个天秋池的王八给捞出来晒日头,好家伙,大小王八上百隻各个都成了王八干,这回要是再吵醒小姐,我看你养的那几隻黄鹤估摸是保不住了,你自个儿掂量吧。”
养气功夫极好的萧涧泉险些没背过气去,这一口气还没等喘上来,女婢又朝心窝子捅了一刀:“再说,方才老爷没来之前,奴婢跟小姐都领教过王爷的身手了,若不是小姐那一剑没刺中王爷还自个儿摔了一跤,哪能赖在王爷身上不走,早去小公子那屋炫耀去了。”
萧涧泉身子一歪,一个没坐稳整个人就滑出椅子半截去,看样子顺势就要给李长安跪下磕头认罪。
李长安不着痕迹的瞟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秦归羡,好歹是江湖上德高望重的一宗之主,才见面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三番五次下跪磕头,实在不像话。
秦归羡心领神会,两步上前扶住膝盖离地面不足一寸的萧涧泉,好言宽慰道:“萧庄主不必行此大礼,武斗切磋本就平常,更何况眼下正值武林盛会,王爷既是鱼龙白服想必也不会与你计较,是不是王爷?”
萧涧泉瞠目结舌,自家闺女那一剑说轻了都算是刺王杀驾的重罪啊,哪能跟平常武夫切磋相提并论?但见李长安轻轻点头,他也隻得忐忑不安的坐稳屁股,眼皮子都不敢抬。
李长安也没想到这位春秋十大豪阀的遗族畏她如虎到这个地步,于是尽量放轻嗓音道:“萧庄主,如今庄内来了多少人?”
萧涧泉正襟危坐道:“十大宗门已到了半数,其余大小宗门也有百十来家,数目近两千人,说实话,萧某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这般空前场面。”
李长安想了想,问道:“这里头有没有混进世家子弟?”
谈及正事,萧涧泉心中畏惧似消散了些许,恢復了几分先前的家主气态,思量了片刻,道:“如今各地宗门多少都与当地衙府有私交,免不得混进几个来,但请王爷放心,草民敢保证绝不会让这些人搅了王爷的好事。”
李长安笑着摆摆手:“我倒不担心这个,他们顶多是来凑热闹的局外人,真正算得上有威胁的是在眼前。我谈买卖向来光明正大,就不跟你绕圈子了。北雍与龙泉山庄这笔买卖并非一时利益,我知道武陵王府那边早给你开出诱人价格,也知道你夹在中间两头为难,甚至朝廷也曾对你抛出高枝,不过我都可以当做没看见,萧庄主是两权相害取其轻也好,有本事左右逢源也罢,只要不做帮凶,无论何时咱们都可以像这般心平气和的坐下聊一聊。”
萧涧泉面上不动声色,背地里早已冷汗连连,数日前早有小道消息从长安城传来,都说这位女王爷仿佛一夜之间重回剑仙,如今那千把飞剑在皇城墙上留下的痕迹仍历历在目,不得不让世人浮想联翩。萧涧泉自是没胆子当面试探虚实,若传言属实,先不说三十五万燕字军,光一个陆地剑仙就足够龙泉山庄,甚至整个中原江湖喝一壶的。所以,这还有的选吗?自马踏江湖起,朝廷虽未曾表明,但已然摆出了招揽天下英雄豪杰的架势,老话说江湖儿女江湖老,那是对那些凤毛麟角的一流高手而言,若有一份平坦前途摆在眼前,哪个习武之人不曾想报效家国,更何况是豪阀世族出身的萧涧泉?功名是什么?有功才有名,日渐式微的龙泉山庄要想重振昔日光景,便绕不开这份世俗功名。但萧涧泉毕竟不是擅弄权谋的官场中人,眼界自然有限,否则便不会轻易答应这场举世瞩目的武林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