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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人缓缓闭目,笑容安详。
“小师妹,回山了。”
中原江湖一甲子以来,未曾有过如此盛大光景,往前数二三十年,东海边的那座观潮阁才刚刚枯木逢春,祁连山庄也只是巨灵江东小有名望的武道宗门,比起门庭式微的王越剑冢或是太阴剑宗这类百年大宗门,仍是相差甚远。说句难听点儿的,连提鞋都不配。但在当年,豪阀世族都叫李家的铁蹄踩入了烂泥里,就更别提什么十大宗门,什么天下十人,唯有东越山阳城的守国奴在武道上屹立不倒了半个甲子。
那袭青衫出崖,五年的光景,不仅庙堂风云变幻,江湖也变了模样,是好是坏,无从言说。但眼前这一幕,让萧涧泉不由的感概万千。
距离那场盘龙擂台已过去数日,当日便有不少宗门愤然离庄,大骂那青衣女子歪魔邪道用了不光彩的手段,于是被青衣女子当着众人的面正大光明的一脚踹下了山。若非祁连山庄的秦庄主亲自出面好言相劝了一番,那座飞水门楼怕是要成为第二个盘龙擂台。而后当日夜里,青衣女子就成了祁连山庄的座上宾,原先打算离庄的各路宗门听闻此消息后,有些从半道折返回来,有些干脆就厚着脸皮说改了主意。
今日是秦归羡一行人打道回府的日子,做为东道主的萧涧泉早早领着管事仆役前来送行,那些留在庄内闻风而动的大小宗门也打着各种名头来露个脸。瞧见下山那一行人当中有一袭青衣,不少人似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至于是苦是甜那便只有自己知道。
青衣女子大抵是不喜这种热闹场面,看也没看送行的众人,率先扭头下山,身后跟着的老鬼依旧是一副嗤之以鼻的神情,倒是那平平无奇的少年好似沉默寡言了许多。接着便是背负三把剑的年轻女子,仅是与萧涧泉轻轻抱拳,也没说什么便独自先行。当两个同坐那把武林高椅的人都离场后,飞水门楼下的氛围显而易见的轻松了许多,虽只是两个年轻女子,但一个是货真价实的武道大宗师,一个是身份显赫的北雍王大弟子,哪个都不好惹。
秦归羡抱拳道:“萧庄主,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萧涧泉缓缓抬臂,目光所及,有祁连山庄的两位大客卿于新梁沈摧浪,其余在场的,有拾刀庄南泉柳,有东越洗剑池叶白首,有后来山上什么也没赶上的王越剑冢陆难行,有偷偷背着师祖拉着师兄一起来凑热闹的天师府卜天寿谭济道,还有那对连夜下山的师兄妹,太白剑录堂的左公明刘太贞。还有,还有一直在山脚下不曾上山的婆罗门门主封不悔与那割去青丝的小姑娘,以及接到英雄帖却嫌山高路远不愿下山的武当掌教马无奇。
遥想当年在神引湖畔的踏月山庄,年轻时的萧涧泉也曾与天下英雄豪杰共聚一堂,煮酒论江湖。如今虽是时过境迁,踏月山庄一夜倾塌,许多人已不在了,但这座死气沉沉的江湖终于有了新气象。
这一切,将由龙泉山庄而起,将由那袭青衫而起,将由今时今日而起!
萧涧泉不由自主的感慨道:“可惜啊,萧某无缘亲眼见识当年青衫剑仙的风采。”
身后兀然响起一个慵懒的女子嗓音:“龙泉山庄自然见不到,不如爹与女儿一同去北雍见识见识?”
萧涧泉转头便瞧见自家女儿袅袅婷婷的站在那里,一旁的高大婢女肩头上挎着个大包袱,他一把捂住心口,半晌没说出话来。待到萧潇缓步走近,对着他这个爹爹端端正正施了个万福,萧涧泉这才颤声问道:“你……你方才说什么,你要去哪儿?”
萧潇微微抬眸看了一眼秦归羡,柔柔道:“女儿要去北雍,望爹爹莫要阻拦。”
萧涧泉顿时横眉倒竖,尚未来得及出声,就见一个面如敷粉的年轻公子快步走来,肩头也挎着一个包袱,定睛一瞧,不是自己儿子萧澈是谁?
萧澈更加直接了当,恭敬作揖道:“爹,儿子要去长安城了,您多保重。”
言罢,这位“藏在闺中天下知”的芙蓉郎又是一揖到底,径直往山下走去。
萧涧泉看了看儿子的背影,又转回头来看了看女儿,呆若木鸡。
秦归羡出声宽慰道:“萧庄主放心,萧小姐去了北雍,便是我祁连山庄的座上宾。”她凑近几分,压低嗓音,“更何况清风山乃是王爷的地界儿,谁人敢造次,萧小姐难得有此决心,庄主不如顺水推舟,总好过她一辈子郁郁不得志。”
萧涧泉一瞪眼,不甘心道:“那我儿子……”
秦归羡微微一笑:“萧公子本就是个心怀天下之人,庄主应比我更清楚才是。”
赔了闺女又折儿子的萧涧泉一时语塞,良久才长叹一声。
萧潇上前揽住父亲手臂,半是安抚半是撒娇道:“爹,往后女儿月月给你寄家书,绝不再给您惹事了。”
萧涧泉叹息点头,看向捧剑的高大婢女嘱咐道:“出门在外,要照顾好小姐,凡事三思而后行,别总是没头没脑跟着小姐胡闹,外头可不比在咱们自己家里,知道了吗?”
高大婢女一拍胸脯,“老爷你放心,奴婢肯定比你照顾的周全。”
萧涧泉笑的咬牙切齿,转头轻叹一声,看向自己闺女,张了张嘴却隻道了一句话:“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