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2页
这几年战事连连,宫中巨变,百姓日子不好过,官老爷们也过的不顺畅,但最艰难的莫过于那个连守孝期间也伏桌批朱到深夜的年轻女帝。
除夕头一日,李长安大摇大摆擅闯朝班,放了狠话命那高高在上的东越女帝休朝三日,否则她就每日来捣乱。出乎意料,满朝文武竟无一人站出来阻拦,位高权重的两位老臣眼观鼻鼻观口,站在群臣中的李西风刚要出列就被身后的赵玄潭一把拉住,狠狠使了个眼神。
于是寡不敌众的年轻女帝冷着脸走下了龙椅,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脚将这个无法无天的进犯者踹飞出了殿内,留给百官彻骨冰冷的两个字:“退朝。”
李西风隻觉背脊发凉,暗自庆幸方才没有衝动行事。他们的陛下可是曾经离剑仙隻差一步之遥的武道大宗师,如今虽跌境,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率先走出大殿的老太师瞧见蹲在台阶下揉屁股的李长安,心情大好,头一回主动打了个招呼。而后出来的一众朝臣对这个体恤他们陛下且勇于身先士卒的敌国女王爷也自然有了三分敬重,从李长安身边路过时,皆作揖致礼。
结结实实挨了一脚的李长安脸红到了脖子根,顾不上这份“光荣“,扭头逃之夭夭。
未免洛阳在休朝日也勤勉有加,李长安鼓动李薄缘把她骗出了宫,整整疯玩了三日,每每预料到要挨揍,就把李薄缘推出去做挡箭牌。这招屡试不爽,而一早就清楚葫芦里卖什么药的洛阳到最后也懒得计较,干脆遂了她们的一番心意。
城东有座湖,据说湖底暗流与百里之外的东海相通,湖水碧青有咸味,故而取名春咸湖。李薄缘没见过海,说想来看看,但走到一半就累的走不动了,李长安隻得把她抱在怀里,可没成想,才到湖边,小丫头就趴在她肩头睡着了。
走在湖堤上,一手抱着李薄缘,一手牵着洛阳,迎面吹拂的微风中夹杂着一丝海腥气,李长安忽然笑道:“我好似有些明白,为何北雍男儿不惧死了。”她看了看肩头上睡容香甜的小丫头,又转头看向身边的白衣仙子,“家中若有这样的妻儿,莫说百万北契大军,就是北契皇帝的脑袋我也能给他拧下来。”
洛阳轻轻瞥了她一眼,淡然道:“依你所言,普通女子就不值得了?”
李长安心头一紧,讪笑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天底下任何一个好女子都值得被善待,这是我娘说的。”
提及那个从未谋面,这辈子也不可能见面的婆婆,洛阳心头不禁有些沉重。父母长辈最牵挂的莫过于子女的终身大事,其实那夜李长安在甲子湖与武皇神魂“分道扬镳”时,姜绥曾以神念给遥遥万里之外的她传送过一番话。不是什么婆婆对即将进门媳妇儿的家规教训,隻是一个操心长辈对晚辈的温言叮嘱,最后还不放心的问了一句,做他们李家的媳妇儿将来会不会后悔?
当时洛阳没别的念想,隻想着若后悔的话,早八百年前就该后悔了。如今后悔,也隻后悔一甲子前还是苏小竹的自己为何没能多陪李长安一些时日,也许那些缠绕李长安至今的心魔便不会这般深入骨髓,而她却无可奈何。
洛阳收敛心神,欲要开口,便闻头顶传来一声啼鸣。
李长安抬起手臂,那隻通体雪白的雾里白收翅落下,而后将怀里的李薄缘交到洛阳手上,这才去解竹筒。熟睡的小丫头好似有些不乐意,皱了皱眉头,把脸埋进洛阳的脖颈间,小手拽着洛阳的衣襟,才舒展眉目安心睡去。
李长安轻声笑道:“这孩子与你倒有些投缘。”
洛阳感觉到那隻小手的用力,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二人都不算是那种可以心平气和坐下来喝茶的亲近关系。
察觉出她的心思刚想宽慰两句的李长安在看见密信后,眉头紧锁,半晌没有出声。抬头瞧见洛阳投来的询问目光,李长安苦笑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洛阳毫不犹豫问道:“什么坏消息?”
李长安踌躇了片刻,道:“耶律楚才,就是那个在流沙城差点儿被你宰了的北契王子,不知给了宇文盛及什么好处,帮着她宰了父兄,逼宫篡位,也许是命里该有,竟让她成事了。看来这两年她满草原的东奔西走,也不是全无成效,至少那些手握上千兵马的大部族没有趁势起乱,隻不过如此一来,呼延同宗扶植的那位私生子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李长安冷冷一笑,碾碎密信,“什么蛟蛇从之,望其雨露,老神棍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北契皇帝就是太相信那首龙蛇马歌里的谶语,才忘了人心叵测这四个字。但愿最后一句谶语,莫要叫我失望才好。”
洛阳微微皱眉,回想了一下,黑马难从,桥死于中野。
这匹黑马,指的是呼延同宗。
洛阳平淡道:“好消息呢?”
李长安轻抬手臂,雾里白展翅高飞,她抬头望去,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笑意:“朝野不稳,耶律楚才忙着排除异己便没有多余心思觊觎中原,至少暂时没有,对于眼下的北雍而言,勉强算是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