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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一骑是那位邺城家喻户晓的年轻女将军,她目光风轻云淡的扫过三骑,与之擦肩而过,后头数十骑皆是目不斜视。一队人马浩浩荡荡朝古阳关去,围观人群大都在讚叹这群女子骑军的英姿飒爽,也有人疑问燕字军中何时出了这么一撮娘子军。但看着骑军愣愣出神的耶律楚才却是心头一震,这些人虽是女子,但骑术之娴熟丝毫不输正规燕字军,整齐划一的马蹄声犹如一匹马没有一丝多余的响动,若论赏心悦目的程度,许是可与那支号称无敌的玄甲铁骑相媲美。
昔年衝河河畔白马营与呼延同宗的小规模交锋,以及虎狎关一役,耶律楚才都没能亲身临阵,也就没能见识到燕字军的骁勇善战。但此时她不禁想,北雍女子尚且如此,那燕字军衝锋陷阵起来该是何等的睥睨天下?
耶律楚才忽然哈哈大笑,好似发自肺腑般,笑的格外畅怀。
走出一小段路的年轻女将军闻声回头,正巧与同样转头望来的耶律楚才四目相对。
前者面不改色,后者眼神炙热。
年轻女将军一手轻搭在腰间的白鹿刀上,淡然收回目光,一夹马肚,无需发号施令,身后数十骑跟着策马飞奔。
马蹄声,阵阵如冬雷。
今日她要带着这支白马银甲的女子骑军,去古阳关外,砍下五十颗黑马栏子的头颅。
有个人说了,大雪风起,冬雷震震,正是杀人祭刀的好时节!
塞北边关从来没有二月春风一说,隆冬大雪一直要飘到仲春才算完,在春雨贵如油的中原,很难见到老天爷这般出手阔绰的时候。只是对于土地贫瘠的北地而言,这等“恩赐”委实有些难熬。
今年入冬前,送来古阳关的炭火还算足够,至少不似往年那般要挨冻一整个白日隻准后半夜生火取暖。没有大仗打的时候,除却重中之重的兵械马匹,北雍在军资上素来一贫如洗,加上古阳关一直以来都做为新卒历练的第一道关卡,军纪更为严苛,甭管多秀气的小伙儿只要待上一年半载保管又黑又壮实。
古阳关这两年冬贴的增补,据说还是托了一个叫赵魏洲小校尉的福,有人说他早年间曾救过王爷性命,也有人说是朝中有个当官的兄弟做靠山,总之这个姓赵的“关系户”与王爷交情匪浅。至于好到什么地步,那就不好说了,毕竟之后没过多久,姓赵的就被调遣去了瘦驼县那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在许多人眼里,哪怕是那些刚投伍的新兵蛋子都知道,姓赵的这辈子大抵是前途渺茫了。
在火盆边烤了一身暖意不情不愿前来换岗的守关小卒搓着手,躲在避风处望向关外风雪交加的鬼天气,小声抱怨了几句,正欲抬起手朝袍泽示意,却猛然瞪大了双眼,就见官道上远远奔来一标骑军,白马白袍,英姿卓绝。
顶替赵魏洲位置的小校尉反应奇快,大喊一声开城门,忙不迭的下城相迎。但这一标不足百人的女子骑军并未减速,保持三骑为一列的阵队疾驰穿过城门,沉闷且整齐的马蹄声刮起一阵浓重的萧杀之气。
守关小卒走上城头,与袍泽并肩而站,眯眼眺望,神情说不上是艳羡还是不甘,他撇了撇嘴,小声道:“诶,兄弟,听说了吗?这支娘子军来头可不简单,不是什么大宗门的得意弟子,就是将种门庭的千金小姐,你说她们放着好好的舒坦日子不过,跑来边关吃沙喝风图个什么?又不像咱们这些糙老爷们儿,没什么手艺又不是读书的料,就隻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挣银子不然媳妇儿都娶不上。”他啧啧两声,似有些惋惜,“这模样这身段,干点儿啥不好,非要去跟北蛮子拚命,那刀枪可不长眼,若一刀砍了脖子死的倒也痛快,若弄花了脸蛋断了手脚,以后还怎嫁人?就是再没本事的爷们儿,也不能娶个废物媳妇儿回家供着啊。”
旁边年长他七八岁的袍泽斜来一眼,嘲笑道:“五年前燕小将军就在倒马关外杀的呼延老狗丢盔弃甲,咱们军中多少大小将军想娶她,可也得人家姑娘看的上眼不是?你若有闲情操这份心,不如好好练武,趁着年轻看能不能当上个游猎手,别到时候人姑娘杀的北蛮子都比你多,你还有脸嫌弃人姑娘?大将军说了,除非北雍男儿死绝,否则不死妇孺,如今小姑娘家都去关外杀蛮子了,你不一样还有脸站在这里?”
小卒被说的满脸通红,低下头再不敢吭声。
其实已经在古阳关做了近十年守关小卒,却从未上阵杀敌的老卒子忽然笑了笑,“老听人说江南女子如何如何的好,反正我也没见过,所以我就觉着咱们北雍的女子最好,论起胆气从不输任何人,花了脸又如何,断了手脚又如何,她们就不好了吗?”
小卒缓缓抬起头,那标骑军已远去,纤细的身影在风雪中模糊不清,或许他跟身边老卒一样,一辈子隻能做个上不了战场的关内小卒,但此刻,他的眼中满是敬畏。
男儿为国抛头颅洒热血,是英雄。
女子提刀上马征战杀敌,一样是豪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