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7页
隻剩一骑独自站在街道另一头的朱大公子,此时不用去看也知道是怎样一副盛怒表情。先前搭腔的狗腿扈从留了个心眼,衝撞时故意落在最后头,人与马都隻受了轻伤,他咬牙重新翻上马背,回头望了一眼朱哮海,在后者眼神示意下拨转马头疾驰而去。
明眼人都清楚,这是打不过喊帮手去了,隻是那袭青衫从头到尾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人没动,剑也没动。
那些躺在地上小声哀嚎的骑卒心知这是撞上了硬茬子,宁肯躺着丢脸,也没谁傻啦吧唧的再衝上去表忠心。
在一语惊人之后,青衫女子缓缓抬头看向朱哮海,又问了一个毫无干系的问题:“你那猪蹄妹妹还没回来吗?”
双手不自觉拽紧马缰的朱哮海面色阴沉,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他在狼山城横行霸道了二十几年,从未栽过这么大的跟头,今日出门为防碰上那对小姐妹,随行扈从皆是从北平骑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中好手,虽比不得以一敌三的燕家铁骑,但也不该毫无还手之力。
听人说是一回事,亲眼见识又是另一回事,以往即便遇到过一些所谓的江湖高手,大都在知晓他统帅府大公子的身份后选择忍气吞声,他倒想亲自验证一下,对付一个高手究竟需要多少普通甲士,是否真如世人所言,可一剑破千甲。反正统帅府家大业大,这点程度他朱大公子还挥霍的起!
未待多时,整条街道开始轻微震动,而后逐渐变成轰隆隆的雷霆之势,两旁围观的百姓早在嗅到一点风吹草动时便四散奔逃,或钻入小巷,或躲进临街店铺,明知极有可能被殃及池鱼,但谁也不想错过这场难得一见的重头好戏。
几个眨眼间,街面上便干干净净,那些躺在地上装死的骑卒,在听到第一声马蹄时各个精神抖擞,立即爬了起来,一面提防着青衫女子偷袭伤人,一面将重伤的袍泽拖离主战场。
铁匠铺内,三人神色各异,小妇人吓得手脚冰凉,她下意识去拉铁匠的胳膊,这才发觉自己丈夫的手臂异常僵硬,死死抱着大刀的少女更是止不住的浑身发抖。事态已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远非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所能承受,无论今日谁生谁死,他们三人的下场都已注定。
就在此时,青衫女子朝铺子内望了一眼,嘴角扬起一个和煦笑容。不知为何,小妇人顿时觉着安心了不少,少女抱刀的手臂似乎也轻松了几分,那一眼好似在告诉她们,有我在,不必害怕。
中年铁匠长呼出口气,低头看向自己的妻子,眼神柔和,有一句话他一直没来得及告诉她,能娶到她这样的女子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所以每日打铁他都很卖力气,他从未想过扬名立万,隻想凭本事给她过上好日子,奈何世道不平,那他便隻能竭尽所能的保护她。可惜他也没能做的多好,当那些豺狼虎豹围在铺子前偷窥她美色时他隻恨自己不是江湖高手,她还总安慰他不过是看两眼罢了又不少块肉,原以为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等再多攒点钱自己手艺再好点儿,就不用她再抛头露面,而如今,这还算太平的日子就要到头了吗?
其实也好,至少不必再忍气吞声!
中年铁匠收回目光,眼神坚毅,朝少女伸手道:“小姑娘,刀可否借我一用?”
青衫女子瞥了一眼拎刀走出铺子的铁匠,并未诧异,隻是淡淡道:“你就站在那里,其余的都交给我来便好。”
中年铁匠微微点头,持刀而立,这一刻,他忽觉胸中豪气万千!
街道两头人影绰绰,目光所及铁甲森森,如同风雨欲摧乌云压顶,马蹄声却在此刻骤然停止,好似在等待最后的衝杀。
朱哮海笑意阴冷,眼神却是遮掩不住的得意洋洋,“小娘子,眼下后悔还来得及。”
青衫女子依旧从容不迫,扫了眼堵在街道两头的骑军,嗤笑道:“就来了这么点儿人?”
朱哮海轻蔑一笑,隻当她是临死前的装腔作势。
手心里全是汗水的中年铁匠忍不住嘴角一抽,这姑娘也忒不知天高地厚了,两边加起来至少有百骑之多,真要衝锋起来整条街道都能给轻松踏平了,你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就算真是什么江湖高手,能有多高?
可下一刻,铁匠就震惊的脑子隻剩一片空白,而朱哮海再也笑不出来,恨不得自己今日从未出过门。
青衫女子抬手指了个方向,问铁匠:“统帅府是那个方向吗?”
铁匠点点头,“那座有六角飞檐阁楼的地方,便是统帅府。”
话音刚落,街道两头齐刷刷一片抽刀声响起,不似雷鸣,却犹胜惊雷!
上百把刀悬在自己主人头顶,不等这些丢刀的骑卒反应过来,百把飞刀如得号令,调转刀头飞向统帅府上空。
接下来,狼山城满城皆有幸亲眼目睹。
那座在上西道一手遮天的统帅府邸,下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刀雨。
天玺元年初春,北平郡狼山城的百姓见识到了何谓天上下刀子,当这个传言流传开来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是半信半疑,直搓牙花子。但当人们知晓罪魁祸首是那姓李的北雍女王爷后,天下无人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