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6页
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颠簸,林白鱼身形不稳朝前一头栽倒,眼疾手快的程青衣手脚并未如设想中的那般更快,隻刚刚伸出双手做出托起的姿势,林白鱼就不偏不倚栽进了她的怀里。
双方都能清楚的感觉到对方身躯明显一僵。
程青衣的怀里有股与寻常女子不同的香气,淡雅宁静,似是檀香。
于是程青衣扶着她坐稳时,林白鱼脱口而出:“多谢道长。”
此言一出,二人都不由的愣了愣。
程青衣淡淡笑道:“好久没听人这么喊我了。”
那年程青衣下山,在入京的头一日夜里给林白鱼写了第一封书信,言辞间透着客气与拘谨,大致内容林白鱼至今还记得,多是感谢当年在上山时的相互陪伴,只不过那段日子实在闲散,林白鱼早已记不清当时说过的话语。但在之后的书信来往中,她隐约感觉出那些话语兴许是程青衣决心下山历世的缘由之一。这些年,二人以书信神交,谈不上互诉衷肠,只是惺惺相惜。毕竟正值情窦初开的风华年纪,当林白鱼察觉到自己暗生情愫也没有多惊慌,反倒更加坦然,因为她觉着冥冥之中或许与程青衣再相见的时日,不多了。
程青衣兴许有着同样的心思,故而此番才甘冒风险陪同林杭舟赴北。自然,这其中也有身为义女的责任。
二人相视一笑,不似久别胜新婚,更似他乡缝故人。
是知己,亦是有情人。
再多的海誓山盟,于她们而言大抵都不及尽在不言中。
瞧见林白鱼额头的细汗,程青衣卷起两边的车窗帘,正看见前边与李长安相谈甚欢的林杭舟,不禁失笑道:“看来我这出苦肉计总没算白折腾,义父以后能安心在北雍待下去了。”
心境平复下来的林白鱼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仍是忧心忡忡道:“王爷看上去嘴硬心软,但实则是刀子嘴石头心,眼下不过是退而求其次,没工夫与朝廷斤斤计较,等到时机适宜,这些该讨回来的帐,一样都不会落下。”
程青衣不解道:“既如此,先前那些赴北官员为何都死在半道上,难道真是流匪猖獗?”
林白鱼看向她,神情满是无奈,犹豫了片刻才道:“道长心如明月,既看不透便莫要强求,沾染尘世容易,再想擦干净就难了。”
程青衣许是没料到林白鱼也会有打机锋的时候,盯着她看了好半晌,终是没再追问下去。
林白鱼目光飘向车窗外,眼底闪过一抹悲凉,这些人不死,如何为父亲铺路?这些人不死,陛下又怎会让父亲来北雍?这些人若是不死……也就没有活着的理由了。
马车仍是那般颠簸,赶在入夜前抵达最近的城池。
李长安吩咐王西桐与闻飞雁随行入城,其他人马就地扎营,一行人没去驿馆,而是寻了一家价格不菲的客栈。酒桌上李长安显得很客气,至少比先前客气了不止一点半点,甚至亲自给林杭舟这位即将赴任的经略使大人斟酒夹菜,怎么看都有股子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味道。林杭舟免不得心惊胆战,一桌酒席下来吃的也很不舒坦。
夜里,各自回房,林杭舟没少喝,加上路途劳累早早就睡了过去。
阔别三年之久,程青衣还是头回私下里与跟师祖辈分相当的同门王爷独处一室。
酒桌上,李长安可以说对她几乎视而不见,连招呼都懒得招呼。突然被叫来,程青衣一时间也不知道李长安意欲何为。
李长安心知她的脾性,也没打算绕圈子,开门见山道:“程青衣,咱们公归公,私归私,新政一事本王说了不计较就不计较,往后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程青衣一脸坦荡,“王爷若是计较,下官也不在乎。”
李长安不禁失笑:“到底是一家人才进一家门,怪不得唯有你与林白鱼志同道合。”
程青衣皱了皱眉,脸色古怪,听懂了好似又没听懂。
李长安抬眸看了她一眼,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接着道:“叫你来,原本想是想问问你是否愿意留在北雍,这下看来也不必多此一问了。”
程青衣站着没动,脸上明摆着一副没打算久谈的模样。
李长安也没强求,自顾翻开两个茶杯,斟满茶水递了一杯过去,道:“我师父白鹤与你师祖陈汝言是师兄妹,虽然当年我被逐出过师门,但师父就是师父,若白鹤还活着不论她认不认我这个逆徒,我也认她这个师父。今日咱们不说其他,隻谈师门家常,这么说,你可愿陪我喝完这杯茶再走?”
程青衣犹豫了一下,依言坐下,双手放在腿上,姿势端正。
李长安喝了口微凉的茶水,缓缓道:“陈汝言羽化的消息,你师父可告诉你了?”
程青衣面上仍旧波澜不惊,隻轻轻点头。
李长安手指缓缓摩挲着杯沿,嗓音低沉道:“当年你下山,你以为是元重明准许,殊不知其实是陈汝言的授意,这个老道在仆算天机上若称第二,世间无人敢称第一。你可知道为何你能在仕途上一路顺风顺水?是因为有卢家斗酒的引荐,还是林杭舟这个六部尚书撑腰?都不是,这二人加起来也抵不过一个太阴剑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