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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一夜风平浪静。
醒来时,已是日照当空。
李长安体魄虽遭重创,但复元速度远胜常人,经过一夜休憩,精气神已恢復了七七八八。
睁眼便瞧见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中年儒士,李长安勉强撑起半个身子,艰难开口道:“多谢先生。”
一身儒衫仍旧干净如初的中年儒士摇头微笑,他站起身想要搀扶一把,但见李长安咬着牙硬撑着自己爬起来,尚未伸出去的手藏回了衣袖里。
比起此时的援手,这个倔强到骨子的女子兴许更想他扶一把北雍,可惜他生是东越人,死亦是东越鬼,能做的仅是如此。
楚寒山眺目望向南边,问道:“可有离此地相近的关隘,楚某还是送王爷一程的好。”
李长安想了想也不再挣扎,抬手指向西南,“我记得那个方向,有个废弃已久的瓮城,约莫三四百里地,先生若是不嫌远,就劳烦先生了。”
楚寒山走近跟前,一手捞起李长安的胳膊,半玩笑道:“王爷,咬紧牙关,忍一忍就过去了。”
李长安还没回过味来,楚寒山就拽着她上了天,那滋味根本不是咬着牙就能忍得了的,没有气机护身的御风而行,就跟上刀山下火海差不离,途中几次李长安都险些两眼一翻疼昏过去,等到重新落地时,五脏六腑都错了位,若非楚寒山有意照拂,替她卸去大多阻力,这会儿多半是不成人形了。
其实换做普通人上一回天,也顶多是稍感不适,奈何李长安眼下重伤在身,轻轻碰一下,都如断骨之痛。
大抵是失血过多,李长安撑着城墙干呕了一阵,连血沫子都吐不出来。
待李长安稍稍缓和过来,楚寒山也不再逗留,抱拳告辞。
李长安抬了抬手,微微喘息道:“先生……且慢,帮人帮到底,劳烦先生再回去一趟,替我给燕小将军捎个话,让她把韩高之的尸首带回去好生安葬,还有……还有替我跟洛阳说一声,下回再见时,我让她刺几剑解气,可千万别跟自己怄气。”
楚寒山何等老辣,笑意挪榆道:“王爷是怕陛下将来不愿见你才说这话?”
李长安扯着嘴角,干笑了两声。
楚寒山到底是给这位西北藩王留了几分颜面,没再多问,隻道:“王爷多虑了。”
当今第一风流的中年儒士洒然离去后,李长安背靠在城墙下坐了许久,此时她才有些恍然,但没有太多劫后余生的喜悦。倘若昨日躺在那里的尸首是她,那接下来的事态便会如同她与楚寒山所言的一样照班进行,依着玉龙瑶的缜密心思以及忠心耿耿,即便出些小岔子,北雍也不至于沦落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那她还有什么不放心?
顶多是,没法子去跟洛阳交代,但人都没了还计较这些作甚,相信那般宽宏大量的女子也不会真的埋怨她一辈子。还有就是早几年与姜岁寒的口头约定,以及答应李薄缘那小丫头要去接她的承诺,对了,还有,还有那个十二三岁的自己,她也答应过,要亲自把李长宁接回家,这些都得食言了。
李长安长长叹了口气,多少还是有些庆幸,至少她多活一日,那些她在意的人就多一日好活,什么好死不如赖活着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能活的好谁愿意往差了去活?
收敛起杂乱的思绪,李长安抬头望了一眼天色,虽说是为了躲避追杀,但一下逃出几百里地,即便是王府的谍子也没法在短时间内找到她的踪迹,若不趁着白日里还算暖和寻个存身之地,到了夜里不是给野狼果腹就得活活冻死。
歇了许久,气力也恢復了大半,除了浑身疼痛难忍,倒也没旁的不适,李长安光是站起身就满身大汗,一手扶着城墙,一手撑膝喘了半晌,抬起头就见一个小少年站在不远处正好奇的打量着她。
小少年约莫是蒙学的年纪,身上粗布麻衣到处都是补丁,但格外干净,眼神里毫无惧意,在李长安看过来时,他回头看了看身后城门内探出的半个脑袋,得到同伴的示意后,他上前几步朗声问道:“大姐姐,你是不是遭了马匪,伤势严不严重?”
闻言,李长安低头看了一眼早已被血染的看不出本来眼色的青衫,有些好笑道:“岂止是严重,大姐姐都快死了。”
小少年顿时一脸为难,好似有些拿不准主意该不该出手相救,下意识又想回头。
城门内跑出一个年纪相仿的小丫头,抬手就给了小少年一个巴掌,气呼呼道:“怕什么,亏得你还念了两年书,连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道理都不懂,没出息!”
教训完,小丫头径直走到李长安跟前,仰起头道:“大姐姐,你跟我走吧。”
李长安看着这个颇有侠女风范的小丫头,有些摸不清头脑,“你不怕我是坏人?”
小丫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李长安的眼睛,神情很是认真,身后的小少年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被她一把甩开,煞有介事道:“我虽年纪小,但见过很多强盗马匪,你跟他们不一样,我看的出来。”
李长安被逗乐了,捂着腹部的伤口,不敢笑出来。
“那就多谢女侠仗义相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