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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娘咬着唇,没有吭声,那隻被李长安紧拽的手缓缓握成了拳。
李长安不管这许多,继续道:“还有,我不喜欢恩公这个称呼,以后不许再这么喊。”
瞅见芸娘眼底好似泛起了泪水,李长安这才松了手,芸娘缩回手捂在胸口,看模样既不想留下,也不愿就此离去,二人就这般僵持了好一阵子。
也不知这小娘子的执拗性子打哪儿来的,李长安暗自叹息,刚要开口缓和一下,就听芸娘轻声道:“芸娘的命不值得恩公这般舍命相救,我知道其实恩公也不易,倘若日后有用的着的地方,恩公尽管开口,芸娘定竭尽全力以报恩情。”
李长安讶异道:“此话怎讲?”
芸娘眼神闪躲,局促道:“恩公一个女子却受那么重的伤,怕是仇家不少……”
李长安顿时哭笑不得,感情刚才都白说了,这小娘子半点没听进去也就罢了,还有功夫担心她的处境安危。李长安也没多解释,隻是换了个姿势,趴在桶沿上,招了招手示意芸娘再走近一点。
芸娘踌躇了片刻,往前挪了一小步。
李长安伸出一隻手摆在她面前,而后摊开掌心,开始芸娘隻觉一阵莫名,紧接着便见桶里的水好似活物一般汇聚而来,悬在李长安的掌心里渐渐凝聚成一柄晶莹剔透的小剑,流光华彩,很是好看。许是女子与生俱来的直觉,芸娘能感觉到此剑虽小,却蕴含着她不敢想象的恐怖力量,仿佛世间万物都可一剑催之。
芸娘没见过什么江湖高手,她一直觉着那些上天入地的神仙人物大都是说书先生夸大其词,用来吸引客人的手段。虽然白日里亲眼见到那些马匪匪夷所思的可怖死状,但也不敢去细想,可眼下,她不得不相信世上真的有神仙,而且就在她眼前。她双手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来,免得惊动了隔壁邻里。
李长安轻轻一挥手,水剑啵的一声化作水雾,消散不见。
“在此之前,我倾尽全力兴许能凝剑上千,但此之后,万剑也不过弹指之间,芸娘你可知你这份恩情于我,恐怕这辈子都还不完?救人如救已,我救你亦如救我自己,所以莫在说什么值不值得,更何况我救你本就是理所应当……”
因为你是北雍的子民,这句话李长安不想也不愿说出口。
芸娘听的似懂非懂,但李长安的话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使得她不禁内心动摇,渐渐也就不再那般坚持己见。
所以当那双丹凤眸子凝视着她,问道:“听明白了吗?”
芸娘没再多言,轻轻点了点头。
李长安沐浴期间,春草一直在屋外洗刷那把卷了刃的旧式雍刀,直到娘亲喊她吃饭才停下手,默不作声的进了屋。
吃饭时,心思细腻的小丫头敏锐察觉到气氛不对劲,偷偷抬眼看了看娘亲,又看了看拢起青丝显得格外英气勃然的李长安,忽然冒出个念头,若这个大姐姐能一直留下就好了,这样就再没人敢欺负娘亲了。
早早懂事的春草自然明白这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于是不自觉长叹了口气,李长安与芸娘同时抬头望过来,后者关切问道:“怎的了?”
李长安也笑着道:“是不是刀上的血迹很难洗,没关系,一会儿我帮你洗。”
春草瞧见娘亲微微蹙眉,急中生智的转了话锋,问道:“大姐姐,那个一直陪我等你们回来的姐姐呢?怎么不喊她跟咱们一块儿吃?”
闻言,芸娘看向李长安,眼神透着询问。
生怕横生枝节,李长安隻得装傻充愣道:“什么姐姐,我没瞧见啊,兴许是某位路过的江湖女侠吧。”
说着,往春草碗里夹了一筷箸菜,“天色不早了,赶紧吃完好睡觉。”
春草哦了一声,低头扒拉饭菜。
今日兴许是娘俩儿有生以来过的最惊心动魄的一日,收拾完碗筷,母女俩便早早歇下,见屋内熄灭了灯火,李长安轻手轻脚摸黑到屋外,拿起那把搁在墙根的旧式雍刀,端详了一阵,尚未洗净的血迹在朦胧月色下泛着妖艳的色泽,她屈指轻弹刀身,不见任何动静,干涸的血迹瞬时如土块般剥落,不等落地便随风消散。
将刀放回原先的墙根下,李长安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闭目调息,四周微风渐起,时而轻柔,时而急促,久久不散。屋内沉沉睡去的小娘大抵永远也不会知晓,正是她误打误撞之下,让李长安打破了第三道心门,一脚迈入了千百年来都无人企及的天人境。
世间武夫,应天运而生的韩高之也好,窃夺天机一心想超凡脱圣的雾山老祖也罢,皆与天人境失之交臂,此二人虽心境坚如盘石,但终究差了些许气运。需知,陆地神仙归根结底仍是肉体凡胎,但天人境既是天人,便等同于有了与九天众仙抗衡的资格。百年前吕祖便有言在先,一朝踏云巅,举世皆无敌。
不知过了多久,李长安缓缓睁开眼,便见女谍子半跪在跟前。
“恭贺王爷,超凡入圣。”
入圣?
圣人,天人虽皆有一个人字,但岂可相提并论?
李长安微微一笑,也不见有何动作,女谍子便人托扶着站了起来,惊讶间便听李长安道:“你来的正好,张大娘家的小子去镇上报官尚未归,约莫是请不动那帮官老爷了,你替本王去跑一趟,把官秩最大的叫来,对了,你身上有没有带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