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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且来问,天上人间,何人与我共逐鹿……
日出东方,无风也无雪。
当赵洪二人领着两千骑,踏着满地的雪色金阳前去倒马关清理战场,眼前那一幕,令他们毕生难忘。
由呼延同宗亲自率领的那支,号称南庭第一精锐的呼延铁骑,全军覆没,战死的尸首被堆成了几座半丈高的京观,而呼延同宗的那颗头颅,就被插在最高的那座京观上。双眼尚未完全闭合,面朝正南。
伤势较轻的这两千骑,要做的就是继续砍下那些尸首的头颅,把京观堆的更高。而那些刚经历过一场万人厮杀,浑身裹着浓郁杀气的玄甲骑军,已经开始慢条斯理的卸甲,准备撤离战场。
往前倒回一甲子,燕字军也极少有屠城的记载,在上战场之前,许多燕字军士卒也是普通百姓,不论是北雍也好,北契也罢,战火之下最无辜的永远是百姓。所以,燕字军对蛮子对马匪从不心慈手软,但也从不欺凌那些手无寸铁的北契百姓。
李长安心知关内极有可能藏着北契士卒,或是死士谍子,但她依然没有下令搜城。
隻披了一层轻甲的曹十兵打马来到身边,这个在过去战场上几乎罕逢敌手的北雍王将此时背后竟出了一层冷汗,他没料到呼延同宗的境界修为与他不相上下,都是一脚踏入了万象归真的境界,更没想到已是天下第一人的李长安竟险些被那一枪穿透心口。若非他一直在留意二人那处战场,及时掷出骑枪,那后果……不禁越想越害怕。
可真正让他心惊胆战的是,那时的李长安根本不顾生死,每一枪每一刀都是在以命换命。曹十兵听闻过六年前的那场衝河之战,也知道她与呼延同宗之间的血海深仇,如今算是大仇得报,规劝的话说不出口,宽慰的话也不必说。
曹十兵看了看那张几乎面无人色的俊逸脸庞,嗓音温和道:“王爷,伤势如何?”
李长安面带笑意:“还能撑回古阳关。”
见这位铁骑主将仍有些不放心,李长安又道:“曹将军,若来的不是这支玄甲铁骑,来的不是你曹十兵,这一万呼延精骑加上呼延同宗,还有躲在暗处的申屠襜褕和宇文盛及,他们几人联手,不说赵魏洲洪士良这余下的六千骑,就连我想走都难。如今呼延同宗一死,呼延军群龙无首,那些躲在后头的黄雀约莫就不会出来了,接下来的路程会好走的多。”
曹十兵点点头:“确是如此,玄甲铁骑赶赴倒马关时,大将军与宁将军已各领两万骑出关,突袭呼延军营,后头尚有君子关近三万骑随时增援,眼下北契应该无暇再顾及这边。”
李长安挑了挑眉峰,轻笑道:“还是燕小将军最知我心意,也不枉费本王这般出生入死,哦——如今该改口称呼大将军了。”
曹十兵笑了笑,而后又皱了皱眉头,仍是有些在意,犹豫道:“王爷你的境界为何……一落千丈?”
说到这个,李长安的脸一下就垮了下来,冷哼道:“也不知那申屠老狗用了什么龌蹉手段,眼下我只能勉强压在长生境,否则心痛难忍,若非如此,呼延同宗怎会锲而不舍追杀了我一路,他也知道机会只有一次,才不惜调用了呼延军最精锐的一万骑。”说着,她又笑了起来,“看来还是本王的运气好一点。”
曹十兵不置可否,憨厚一笑。
李长安朝那颗高高在上的头颅望了一眼,拨转马头,“走了。”
这支临时组成的万人骑军开始有条不紊的南下,在他们身后,留下了一座只剩北风呜咽的死城,以及一座座尸首堆积而成的骇人京观。
而六千匹悬挂满了战刀的战马,在奔跑时发出叮铃哐啷的声响,好似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约莫半个时辰后,有四五十骑缓缓来到这处战场,为首三骑是一个负剑青年,一个妙龄女子,以及一个两鬓有些霜白的中年男子,面对眼前惨烈景象,三人神色各异,负剑青年只是皱起了眉头,中年男子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捂住口鼻几欲呕吐,那女子竟是勾起唇角,似笑非笑。
负剑青年极其厌恶的瞥了女子一眼,而后看向那个面色惨白的中年男子,语气中客气多过恭敬,“苏大人,此处就交由你清理了,至于如何向陛下禀报,本将自有打算。”
身为南庭大王,却不得不在这个青年面前拉下身段的苏元敬,艰难道:“那便有劳谢将军了。”
女子斜眼看向负剑青年,讥笑道:“呼延同宗的人头都给剁下来了,谢大将军还有何打算?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跟陛下交代君子关为何会惨败,呼延军营为何会被突袭,还有你谢大将军为何不在前线,反而跑来了倒马关给呼延同宗收尸。”
一身打扮不似一军统帅,反倒如同江湖剑客的谢时并未恼怒,隻冷冷盯着那女子,淡然道:“丑奴儿,别以为我不知道,最想来这里的就是你,此时这上头若插着的是李长安的人头,你大概会跟呼延同宗拚个鱼死网破,可能连我也不会放过,是也不是?”
这位被当场戳穿的坟山山主笑的愈发放肆,“是又如何,你别忘了,陛下曾说过,除了她谁也不能动李长安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