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3页
薛东仙似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讥笑道:“就你这模样,也算长辈?”
李长安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因为她忽然记起一事,若将来李长宁答应了薛东仙,那她岂不是成了她的姐夫或是……嫂子?这个极有可能成真的事实,简直犹如晴天霹雳。
薛东仙都不愿多“看”一眼一脸呆傻的李长安,招呼也懒得打就走了。
也不愿多待的陆沉之正要走,被回过神的李长安及时喊住,“陆丫头,这段时日你多费心,盯着点李相宜,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
知晓其中缘由的陆沉之没多言,只是点了点头。
两日后的年关,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白灯笼,王府也不例外,这是北雍才有的风俗,寓意为战死游魂提灯引路。白日里王府门前一如往年那般车水马龙,只不过人人都是空着手来,算是走个过场,李长安倒也乐得如此,随意应付几句就把人打发了,有资格登门拜访的官员官秩至少在四品以上,故而等到晌午便得了闲,李长安挑了两坛好酒,独自出府去了城内的兵器库。
酒桌上,素来嘴上不留情的孟解元言语极少,大多数时候都在闷头喝酒,直到天色渐沉,李长安起身告辞,老头儿拂开田禹想要搀扶的手,硬是一步三晃的把李长安送出了门。
站在石阶上的老人衝着石阶下的青衫女子喊了一声王爷,大着舌头说来年还要王爷请他这个糟老头子喝酒。
李长安笑着答应了。
老人唇须颤抖,最终没再言语。
回府路上,李长安坐在车厢外,身边只有一个驾车的花甲老奴沈昱。
看着街边陆续收摊的小贩,李长安忽然问道:“老沈啊,今年咱们府上置办年货了吗?”
沈昱笑呵呵道:“哪能啊,王爷先前不是下令今年一切从简,不许大办酒宴嘛。”
李长安哦了一声,忽然一拍脑门,“哎呀糟了,老沈,就近找个卖烟火的铺子,大的太喜庆,总能买点小的回去给那丫头过过手瘾。”
老管事不慌不忙道:“王爷莫急,前几日小姐就带小小姐来城里买了好些回去,也是老奴驾的车,这点儿小事哪能让王爷操心。”
小姐是李得苦,小小姐指的是李薄缘,在外人眼里,这三人是师徒,但在老管事看来,注定不会有子嗣的李长安早已将这两个小丫头视如己出。
沈昱转头望了一眼安心下来的李长安,笑着道:“王爷若是累了,便睡会儿,老奴走慢些,也赶的上年夜饭。”
李长安轻轻一笑,闭上了眼。
从小到大若说有什么地方最令她安心,便是洛阳的身边,以及这辆马车。前者是她的归处,后者则是她的牵挂。主仆二人,并无血缘,却早已胜似亲人。
马车回到王府时,正如老管事所言,不早不晚。
众人齐聚在那座湖畔小院,说是年夜饭,其实就跟寻常家宴一般无二,坐在席上的还是当年那些人,只是有些人回来了,有些人回不来了。
头回碰上这等场面的李薄缘一下认识好多漂亮姐姐,小丫头全然不怯场,拿出了大家闺秀该有的风范,以茶代酒挨个敬了一圈。惹得薛东仙都忍不住出言调侃,这小妮子了不得,比某些人更适合当家做主。
席间氛围也因此逐渐热闹了起来。
酒足饭饱后,李长安唤人撤去酒菜,摆上茶水点心。
李得苦一早就看出小师妹的心不在焉,便偷偷请示了师父,然后拉上一整晚都兴致缺缺的吴桑榆一起到院外放烟火。
李长安站在门前看了一会儿,嘱咐三人当心别烧着手,便回到了屋内。煮茶的婢女是玉龙瑶亲手教出来的,手艺自是没话说,动作也很是赏心悦目,李长安看着看着就走了神。
其实从宴席开始李长安就总是莫名走神,众人看在眼里,只是各自心照不宣。
身边的洛阳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问道:“累了?”
李长安恍然回神,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又嗯了一声,转头望去,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雪,寂静无声。
“太安静了,有些不习惯。”
她歪了一下身子,倚着洛阳,缓缓合上了眼。
不等关外冰雪消融,边关东线的兖州便迎来了新年第一场狂风暴雪,北契三十万大军压境,军神宇文盛及亲自坐镇虎狎关。二十万北院精锐步卒,近两千台攻城车,把雁岭关的关隘口塞的满满当当,据说站在雁岭关的城头上放眼望去,除了攒动的人头,和漫天的飞雪,什么也看不见。
战火持续了近半月有余,但并未给中原朝堂带去多大的震动,因为所有人都相信,即便雁岭关隻有十万守军,隻要有那位玄甲兵圣在,攻破以易守难攻着称的雁岭关简直就是痴人说梦。白起大将军可是当年先帝金口玉言,说此人若生在春秋,开国名将就只剩两人,一个白起,一个李世先。前者一人便足以平定中原,后者则可为商歌王朝开疆裂土,踏平北契。
可惜,出身北雍的白起到底是晚生了几十年,而如今的北契也日渐强盛,于是便有了新的说法,若那位西北藩王愿与玄甲兵圣联手,倾举国之力组建一支空前强大的王朝大军,莫说北契有百万雄兵,就算再来个百万也绝不是对手。当然,这隻不过是中原那帮清谈名仕的臆想,谁人不知道,这两位私下里互相都看不顺眼,但于朝廷而言这是一件莫大的好事。试想,一个是手握重兵的藩王,一个是封疆大将,倘若这二人有丝毫异心,一旦联手起兵,打北契轻而易举,打中原又有多难?届时中原面临的将是千百年来都不曾有的灭顶之灾。故而,朝廷这些年不遗余力的打压西北,反而对东北门户恩重于威不是没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