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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迟疑了一下,问道:“这当中,可有玉……姑娘的事?”
李长安苦涩道:“自然少不了,仅凭叶犯花和莲花宫的弟子,想要在大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并非易事。何况,龙瑶本就是死士,倘若姜松柏和陆明阳能早到一步,眼下送去长安城的那颗脑袋,兴许就是姜东吴的了。”
那李长宁何时能归,身处险境的玉龙瑶又该如何?
洛阳想问,却不忍开口。
因为她看见那双明亮烛火下的眼眸。
黯然无光。
背朝中原
若说过去的一甲子年间,是江神子,范西平,李惟庸,楚寒山四人以天下为棋盘,各自下的一局棋,那么在如今布局脉络逐渐清晰的走势下,便到了最后的收官之战。只不过随着其中两位先后离世,结局的输赢成败似乎已然不重要了。
春风起涟漪之时,北雍王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老人一身儒士长衫,须发皆白,但精神烁烁,看样子还能活上好些年头。与老人随行而来的还有一位正值风华的年轻女子,前去迎客的老管事沈昱没多留意,实在是王府里惊艳绝伦的女子太多,这位只能算中上之姿的女子并未有何出彩的地方。倒是那位一副老学究派头的老儒士,饶是老管事也不敢怠慢。
此二人便是当初在去往祁连山庄的路上,再度与李长安有缘相逢的江映松,江秋却师徒。
将一老一少领到甲子湖的那座湖心亭,便见李长安早已恭候多时,旁边还坐着闻风而来的经略使大人。林杭舟一大清早送了宝贝闺女出城,去往剑南道赴任,前脚刚回清风山就听闻了这个消息,这位一直声称腿脚不便想要换处府邸的经略使大人,一路火急火燎跑到湖畔小院的书房,哪有半点腿脚不利索的摸样,询问过后,便厚着脸皮要留下来,说无论如何都想见一见那位老先生。
李长安倒也没拒绝,有关林杭舟平生的那份谍报上提及过,早年间他曾在国子监担任过几年稷下先生,那时江映松早已致仕归隐离开了国子监,但其留下的儒家着法对后来的学子乃至先生都影响悠远,林杭舟便是其中之一,如今终于有机会得见心目中敬仰已久的前辈,难怪连脸面也顾不得了。
堂堂北雍经略使大人难掩脸上的激动神色,站起身抖了抖双袖,这才朝老人恭恭敬敬俯首作揖。
后半辈子都在江湖上逍遥快活的老儒士显然没料到会有这般礼遇,当场愣在凉亭外,转而看向另一边不动声色的西北藩王,眼神狐疑。倒是江秋却镇定自若,端端正正替自家师父回了一礼。
李长安到底是怕老儒士跟她急眼,几句话道明了缘由,随后装模作样拿出礼贤下士的派头请二人入亭上座。
老儒士也不客气,按辈分按名望,哪怕面前的人是当今天子,也该得此待遇。
入座后,并未有林杭舟料想中的客套寒暄,老儒士开门见山,说自己这段时日去古阳关走了一遭,见过了城头破败的虎头城,见过了孤悬关外的卧风城,也去过了君子关,原本还打算去衝河以北走走,奈何太远也不太平,但有幸在关外时遇见了几个弟子都心心念念的白袍营,也算不枉此行。之后,听闻中原祸乱的消息,老儒士便让孔立书领着几个弟子先行回了中原,今日来此,不为其他,只是想与李长安下一盘棋,领教一下当年能与棋谋双甲的范西平旗鼓相当的国手实力。
听到这个要求,李长安并未推辞,当即唤人去搬来棋墩棋盒。
其实不仅李长安心里清楚,就连林杭舟这个局外人都能看出点端倪,这局棋并非表面上的输赢之争,而是决定这位儒道大家的去留。
在那帮大老粗的武将看来,一个只会读书写字的老儒士或许都比不上刚投伍的新兵卒子顶用,但中原的兴盛不仅仅只是靠武人手里的兵刃,更多的是那些书生手里的笔刀,中原人才济济,文林璀璨,那北雍何尝不可有一颗参天大树,为那些尚在成长的幼苗遮风挡雨?
在公门修行多年的林杭舟深谙此道,眼光也更长远,与其说需要,不如说北雍一直缺乏的就是这样一株足以撼动中原士林的参天老树。或者,再说的更大逆不道一点,倘若有一日西北边军南下中原,有江映松这般的名宿大家站在身后,出师有无名分都无关紧要了,史书上也只会留下四个字。
民心所向。
放下心底那点隐晦心思不去想,林杭舟淡淡瞥了一眼亲自给老儒士斟茶的李长安,依自家闺女的揣测,这位手握重兵的藩王却好似全然没有那个念想,看她眼下对老儒士风轻云淡的态度,经略使大人不由暗自叹息,这位王爷知道是知道老儒士的意图,但十有八九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若叫老儒士瞧出了蛛丝马迹,即便有留下的心思,到时候也会决然离开北雍。
正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若能留下老儒士,经略使大人倒是不在乎再丢一次脸。
只不过等棋墩搬上来,瞧见那再寻常不过的老木质地,林杭舟当场就死心了。王府不是没有仅一小块边角料就价值千金的香榧棋墩,向来出手阔绰的李长安肯定也不会不舍得,但此时此刻没拿出来,足以说明李长安对此事的细微态度。不过再瞧见两副质地光滑,晶莹剔透的棋子时,又有了峰回路转,以林杭舟的眼力竟看不出是何种玉石打造,但仅观表面便知并非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