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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安见她面色有些许苍白,应是方才离的太近难免被波及,便关心问道:“江姑娘,可有不适?”
江秋却轻轻摇头,“方才一时情急,替老师挡下大半气劲,眼下已无碍。”
不通武道的老儒士自是不知先前那股险些把他吹跑的劲风,其中蕴含有多大的威压,当下瞪了李长安一眼,冷哼道:“这闺女若出了什么差池,老夫跟你没完!”
李长安也翻了个白眼,懒得跟老人一般见识。
江秋却悄悄扯了扯老儒士的衣袖,实在难以启齿是自己本事不济,还累的李长安先前刻意分神照应他二人,否则仅凭她一人,至少也要受些许轻伤。
老儒士自知失态,对面坐着的好歹是一位王爷,咳嗽了一声掩饰过去,继而转了话锋,一本正经道:“不知那女子来此,所为何事?”
李长安沉吟片刻,坦然道:“老先生既已决定留下来,本王再遮遮掩掩也有些说不过去,但有些事情也并非有意瞒着老先生。姜凤吟身边有位道人,曾在钦天司效力十年,原本此人心向皇室毋庸置疑,兴许是认为新帝并非明主,故而中途倒戈。徐州失利之后,长公主姜松柏南下巨灵江,此人应是奉姜凤吟之命拦路阻杀,被王越剑冢的冢主陆明阳所伤,临死前他自知命不久矣,便送来消息要我前去助姜凤吟一臂之力。这本是我与姜凤吟早就敲定的一桩买卖,老先生先前所料不错,东越三万骑却是用来牵製南北叛军,隻不过如今,我想改主意了。”
老儒士似乎并不意外,不动声色,亦不言语。
听的心惊胆战的江秋却却按耐不住,颤声道:“不论王爷如何抉择,可曾想过,无辜的终归是百姓?”
李长安轻轻看了她一眼,平淡道:“千百年来,中原也好,关外也罢,始终战火不断,何曾真正太平过?哪一朝哪一代的百姓不无辜?江姑娘此言,又何尝不是书生意气?即便今日没有他们起兵谋反,他日一样有别人贪图权势再起战火。中原之乱,乱的岂是兵戈?乱的是人心罢了。恐怕很多人都想不明白,商歌先帝为何不惜朝纲动荡也执意要赐死闻溪道,其实很简单,因为不想给将来的新帝龙椅边留下一个权柄滔天的站皇帝,哪怕造成如今无人压製姜凤吟的局面,也好过新帝隻能做一个傀儡皇帝。”
“简在帝心。”老儒士不知是感慨还是失落,“君臣之间,说破了天也无非就是这四个字,可写起来容易,谁又能做到,不若老夫当初何必辞官归隐。”
老儒士抬眸看向李长安,“老夫隻有一问,是什么令王爷改了心意?”
李长安抬袖拂过棋盘之上,字迹顷刻间荡然无存,轻叹道:“事到如今,我多少有些明白了姜漪的心思,固守江山何其不易,光靠仁善灭不掉那些源源不断的野心,若再给她十年,兴许真的可以让新帝做一世太平天子,可惜老天没给她这个机会。但既然坐上了龙椅,那姜家天子就该背负起一国之君应有的责任,如若不然,便没有资格继续坐那个位置,把江山交到这样的新帝手中,迟早也有丢掉的一日。这个道理,与我而言是同样的,君定中原,臣守边关,各司其职。我既身为北雍王,不论朝廷念不念好坏,也理应替中原挡住北契马蹄,如果挡不住,那后世戳着我的脊梁骨骂也是应该的。”
说到最后,李长安长呼出一口气,笑道:“不过他们怎么骂,我都不在乎。反正中原江湖已经骂了我一甲子,脸皮早都给骂没了,百年之后我也听不见看不见,那就更不用去在乎了。”
话音刚落,李长安后脑杓就挨了一巴掌。
一个带着温怒的清冷嗓音响起,“尽胡说八道,你不在乎,我还在乎!”
李长安摸了摸头,转身看着一脸杀气但丝毫不妨碍她美貌的白衣女子,咦了一声:“夫人回来了,莫生气,当心老的快。”
老儒士起先还抱着幸灾乐祸的看戏心态,但瞧见那位王妃真撸起袖子打算好好修理某人一顿,赶忙拉着自家徒弟脚底抹油了,免得又无辜受牵连。
李长安一脸讨好的拉着洛阳坐下,小心问道:“追那疯婆娘去了?说了什么?”
洛阳冷冷道:“没追上。”
李长安自讨没趣的哦了一声,低着头不再出声。
洛阳最见不得她在自己面前就这副没出息的模样,但又不忍心责备,稍稍缓和了语气道:“楚先生让我带话给你,他会替你去走一趟。”
李长安缓缓抬起头,看了看她,仍是没吭声。
洛阳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姜松柏此去当真没有回转的余地?”
李长安默然摇头。
二人一直坐到傍晚,府中上下没人敢上前打扰。
当最后一缕余晖落下山头。
洛阳不经意瞥见,一直望着西落怔怔出神的李长安,嘴唇微微蠕动,无声说了八个字。
命中注定,天道无情。
今日是兵部设立军机堂以来,迎来人数最为壮观的一次小朝会。
位于左侧最前排位置的老首辅季叔桓,中书令张怀慎,原门下省左仆射如今的六部尚书萧权,以及曾被束之高阁终于露面的文华殿大学士卢八象,还有在场唯一身为女子从礼部春官以惊人速度一路扶摇直上为吏部天官的程青衣。而右侧武将位置,除却天奉年间的七八位两朝元老,亦有老兵部尚书赵长庚之子,赵简三兄弟这般的年轻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