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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安哦了一声,微微眯起眼,“那就是说,你是打算独自来送死的?”
高大男子盯着碗中忽然泛起的阵阵涟漪,面沉如水,端碗的手依旧稳如泰山,直到涟漪径自消散,他才开口道:“此时出手,生死难料,不过你费尽心思积累的北雍气数一朝松动,便很可能就此一泻殆尽,孰轻孰重还用得着我明说吗?”
李长安冷冷道:“若非楚寒山不在,你敢来吗?”
高大男子自负一笑:“有何不敢?那位儒圣王道转霸道太迟,终究差天人一步,如今江湖气数也不都在你们中原,当真以为我北契无仙人?”
李长安淡淡斜了一眼如文人雅士般小口品茶的高大男子,按说浑身沙场气的武将这般惺惺作态多少有些东施效颦的滑稽,但这位许是太过于神华内敛,除了平淡自然倒也瞧不出半分违和感。可偏偏就属这类人,野心极大。
李长安收回目光,转而望向远处,平静道:“你们北契怎么折腾我管不着,今日你若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拚着风险,我也让你日后登顶无望。”
高大男子不置可否,脸上依旧挂着风轻云淡的笑意,不急不缓道:“我在来的路上发觉了一件趣事,你们北雍人一口一个我朝中原,那些真正从中原来的人却称呼你们北雍蛮子,听起来似乎跟我们这些北契蛮子没什么差别……“
山间拂来一阵清风,这回不止是茶碗中涟漪起伏,高大男子衣袖时而鼓胀,时而收缩,宛如活物般一呼一吸,眨眼间便不下十数次。他将茶碗搁在身边,轻轻掸了掸衣袖,好似有什么捣乱的东西被弹开了去,骤然安静了下来。
两次杀机点到即止,高大男子心里清楚,可一可二不可三,再有下回李长安大概真的会出手。虽然自信这里没人能留得住他,但落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对各自也没什么好处。
高大男子缓缓端起茶碗,一口饮尽后,淡淡道:“李长安,我来是替陛下问你一问,可愿与我朝南北共分天下?”
先前一阵风刮的茶摊老板迷了眼,等再睁眼看去,长凳上已空无一人,空荡荡的茶碗中留有十枚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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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访山香客骤然剧增,山上厢房很快便捉襟见肘,不说小珠峰小玉峰这般的专供普通香客住宿的地方,就连主峰也逐渐人满为患,中年道士费了不少劲才在三清宫勉强腾出几间房,供叶白首卜天寿一行人落脚。
洛阳三人倒是不用如何操心,李薄缘打听到早两年李长安曾在玉珠峰小住过一段时日,还在那搭了间小木屋,就兴致勃勃要去一探究竟。中年道士当时有些为难,劝说玉珠峰离着十几里山路,恐有不便之处,不如去后山禁地妥当些,当年王爷王妃下榻的那几间竹屋也还在,挑几个手脚麻利的小道童去清扫一番便可入住。小丫头显然有些不情愿,眼巴巴的望着洛阳,结果自然是遂了小丫头的愿,洛阳嘱咐中年道士让李长安迟些自己寻来,便领着两个徒弟自行去了玉珠峰。
刚安顿好几名来自中原的士林名宿,中年道士才出三清宫便碰上了去而归来的李长安,因为这身不同以往的打扮,几乎没人认出她的身份。瞧见二人走在一处,也隻以为是本地哪家与武当山私交甚好的富贵千金。
得知洛阳三人先行去了玉珠峰,李长安也没打算逗留,中年道士正当满腹疑惑之际,便提出陪同前往。李长安知他心思,也没推辞。
二人离开三清宫,走出几里路,因是去往侧峰的小路,四下鲜少有香客路过,憋了一路的中年道士终于开口道:“王爷,山下那位是何人?贫道瞅着有点来者不善啊?”
李长安不咸不淡的哼了一声:“可不是,说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都算好听的了。”
见李长安没有透露的意思,中年道士便也没继续追问,转了话锋道:“年关之后谢师叔有信回山,说是在外头收了个徒弟,是个重瞳子,且颇有慧根,打算过几个月便带回山上好好栽培,若此番师叔再不下山,贫道便想……“
李长安转头瞪了他一眼,气笑道:“怎么,又想当甩手掌柜?你们武当山的掌教如此儿戏,说不干就能不干?”
中年道士缩了缩脖子,嘿嘿笑道:“王爷您也知道,小道就这点上不了台面的本事,实在难当大任,再者,明日争辩若是输了,小道哪还有脸当这个掌教,不如下山给王爷鞍前马后去。”
听闻此言,李长安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马无奇,你想随本王上阵杀敌?”
中年道士慌忙摇头,“不不不,小道可不敢杀人,顶多能给王爷喂马驾车啥的。”
李长安好气又好笑:“本王看你还是老实待山上得了。”说着正欲迈步,似想起什么,又停下问道:“方才你说谢真人收了重瞳弟子,可有提及名讳?”
中年道士想了想,揪着下巴一撮胡须道:“小道记得师叔说有缘的很,与他是本家同姓,名叫……庚什么来者,哦对了,辛庚,谢辛庚。就是名字有些古怪。”
李长安若有所思,沉吟片刻,点头道:“是挺有缘分。”
看出些许端倪的中年道士小心追问:“莫不是王爷相识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