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1页
阵营后头一名传令骑卒快马奔来,隻向两名万夫长传达了两个字的军令。
撞阵!
在北契两万骑军衝锋之前,白袍营仅剩的杜康与陆双双师姐妹二人,领着关青山郭荃登上了北固山山头,眼前场景虽称不上满山尸横遍野,但从同归于尽的死状上能看出几个时辰前这处战场的惨烈程度,随行上山的百名矫健步卒在大帅关青山的命令下开始井然有序的将袍泽尸身搬运下山。
四人走到视野最宽阔的东面山头,凭借关青山的眼力也只能模糊辨别出五里开外那支北契大军的人数约莫在两三万之间,加上山脚下这支两万骑军,以及先前那一万骑,短短半日之内,北契竟在此集结了不下六万人数的庞大骑军,相当于君子关一战之后呼延军剩余的半数。
若说不是事先预谋,鬼都不信。
关青山看向身边那位眉头紧锁的北平老将,嗓音平淡道:“郭将军,接下来这场仗该如何打?北契一下折损了近万骑,定然不会再轻易上钩,拿余下不到三万步卒和七千骑硬拚能换对方多少人马?”
上任不过一年的北平军新统帅这般“不耻下问”,老将郭荃一时间竟有些百感交集,若老将军朱自成尚在,自己兴许还是那个寂寂无闻的老实副将,如今终于熬出了头,换来的却是一场不死不休的硬仗。也许过了今日,北平军将名存实亡,但郭荃没有丝毫遗憾,武将保家卫国战死沙场,乃天经地义!既投身行伍,便当有此觉悟!
定下心神,郭荃轻笑道:“大帅可曾听闻过昔年北魏那支大戟士,区区五千甲士却曾让当年的北府军吃足了苦头,拒马阵本就是为了对付骑军应运而生,长戟更是骑军的命中克星,来此之前,大帅不是曾问末将这些看起来如同累赘的兵刃有何用处,这便是有用之处。以往边关战事多发于平野沙地,极少有派上用场的时候,今日便叫这些北荒蛮子领教一下,何谓长戟之前,人马俱碎!”
关青山朝山脚下的步军大阵看去,方才重新结阵时,原本位于后方的两千名壮硕健卒被郭荃下令调到了阵营最前线,从山顶俯瞰才能看到,铁盾之后藏有一千杆长戟,每一杆都长达一丈多余,戟身皆由精铁所铸,坚硬之余不乏韧性,与东越的陌刀有相似之处,只是长短粗细有所不同,前者可以说专为拒马步卒量身订造,陌刀则为骑卒而生。但由于两种兵刃铸造工艺不同,原先旧北魏的铁匠大都死于战乱,加上战场上遗留下的长戟寥寥无几,故而造价十分昂贵,仅为数不多的一千杆就耗费了北雍王府近千两黄金。
郭荃收敛起笑意,接着又道:“大帅之前担忧谢时会分兵绕开北固山不无道理,只不过眼下看来他似是毫无这个打算,不若趁着这两万骑正面迎战之际,那五里之外的大军便该有所动静才是。”
关青山转而望向东面,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那姓谢的小崽子要跟咱们死磕到底?他就不怕把呼延军的家底统统都交代在这里?”
郭荃思附一阵,微微摇头:“想必现下他已然知晓困龙关的守关大军尽数而出,只要打光我军兵马,困龙关便相当于一座无人驻守的空城,可谓一劳永逸。”
说到此处,关青山转头望向那个始终站在不远处,负剑而立的长衫剑客,“多亏燕大将军有先见之明,派来一位武道大宗师,不若叫北蛮子占了山头,那姓谢的小儿指不定又夹着尾巴不战而逃了。”
郭荃面色略有几分凝重道:“话虽如此,但末将始终想不明白,那谢时分明已察觉我军的意图,而且眼下显然是他更占据上风,为何还要拚死一战?”
关青山微眯起眼朝山脚下望去,淡淡道:“这就要当面问问本尊了。”
二人言谈之间,两万北契骑军开始撞阵。
率先衝出的三千骑在相距两百步时将战马的爆发力崔至顶峰,躲过一轮箭雨攒射,在下一轮箭雨来临之前,活下来的两千多骑便毫无阻碍的撞上了拒马大阵,只是两者相撞一瞬的血腥场景远远超出了常理,令两名见惯风雨的万夫长无比触目惊心。
以骑军破步阵,尤其是拒马阵,绝非明智之举,先锋骑卒必然要死于撞阵途中,可一旦衝撞出一个缺口,骑军便能发挥出其巨大的机动优势,画地为牢的步卒在他们刀下便犹如收割麦子一般轻而易举。
这三千骑无疑是三千死士,撞阵之前爆发出的衝劲,以及凭借战马狂奔带来的惯性,那股巨大的恐怖衝力顷刻之间便可将一名全副武装的持盾甲士当场撞死。
结果,在战马与铁盾相距仅不到几步之遥时,一根根样式奇怪的“长枪”从铁盾之后迅猛刺出,由于撞阵的北契骑军人马密集,使得这些“长枪”根本无需对准准头,几乎例无虚发,每一杆都狠狠将撞上来的人与马齐齐贯穿,而侥幸避开锋芒的北契骑卒无一例外被恭候多时的弓箭手一箭射下马背。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两千多骑,人与马,尽数战死于长戟之下!
当真应了郭荃那句,长戟之前,人马俱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