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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说得通一直抱着隔岸观火态度的白起为何忽然动身南下了,而另一边,在第一场两北大战中并未打出像样战绩的谢时不顾一切把身家性命都压在北固山一战,此间缘由亦随之水落石出,便是要用那六万呼延精骑吸引北雍的注意,让燕字军主力不得不分兵驰援,届时再由东线赶来的三十万大军主攻古阳关,到那时两头起火,且两处关隘相隔甚远,兵力不足的北雍无疑分身乏术。
事实上,也正如北契打的算盘一样,为保古阳关兵力充足,燕白鹿隻带走了不到四千人马,所幸前段时日悄悄进入北雍境内的三万东越骑并未走漏风声,如若不然,不光北平军全军覆没,兴许还得往里搭进去至少三个营的兵力。
另一封密信,便是那头雾里白从困龙关连夜带回来的,此信由李相宜亲笔所书,字迹却不如平常那般端庄工整,显然燕白鹿身受重创让这位钓鱼台的头号大谍子乱了方寸,不过好在回城途中巧遇游历边关的封不悔姨侄二人,眼下已性命无忧,只是伤及肺腑,日后难免落下痨疾。此外信上还提及一人,东越骑军当时绕至敌后偷袭,打了北契大军一个措手不及,在吴金错与李西风二人合力之下俘虏了此次大战的北契大军主将谢时,至于那位坟山山主,与于新梁交手过后便不知所踪,许是见大势已去早早逃回了倒马关。
李长安一口气讲完了所有事,嗓音始终平淡如水,她仰头望向庭院之外的那片天际,缓缓道:“此役虽胜,但眼下困龙关如同一座空城,可是耶律楚才仍然没有选择那条线路南下,看来她是铁了心要彻底踏平西北才罢休。”
李长安忽然转头看向洛阳,带着几分玩笑道:“不如你带着两个丫头先暂且出去躲一躲?”
白衣女子不言不语,只是安静如常的盯着她看。
李长安隻觉背后汗毛倒立,慌忙别过头去,打了个哈哈道:“罢了罢了,迟些时候我让得苦护送林大人还有墨家堡那几位一同出城,就不劳烦女侠了。”
洛阳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隻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那位屈姑娘还在流沙城?”
李长安怔了一下,缓缓垂下眼帘,轻声道:“她已经死了,死在送信途中,同行的几个甲字房谍子隻回来一人,顾不上带回她的尸首。”
洛阳跟着沉默了片刻,嗓音不悲不喜,“此事,等个合适的时机,我去与得苦说。”
李长安嗯了一声,没有言语。
过了好一会儿,似又想起什么,她略带着歉意道:“前几日织造局那边送来了几身衣物,有两套喜服,还有一件凤袍,咱们经略使大人说此凤袍不合礼製,有越俎代庖之嫌,将来朝廷那些言官定会以此大作文章。我倒懒得管这许多,我夫人从前穿的可都是龙袍,如今穿凤袍都嫌委屈了,他们爱说让他们说去,反正咱们也听不见。只是……恐怕得等上一段时日才能见你穿上了。”
洛阳似毫不在意,但神情不知不觉温柔起来,依旧淡然道:“你若想看,迟些穿给你看便是。”
李长安会心一笑,轻轻摇头道:“还是白衣好看,你穿白衣最好看。”
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随后她拉起白衣女子,“走,我带你去一处好地方。”
洛阳还是什么也没问,任由李长安牵着她一掠便出了王府。
片刻后,两人落在邺城面北的城头上,把值岗的守城卒吓了一大跳,看清来人后纷纷下跪拜见。
李长安没理会他们,拉着洛阳跃上城垛,而后指了指脚下。
洛阳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行人,沉思了好半晌,才问道:“这便是你说的好地方?”
李长安笑着没言语,接着一步踏出了城墙之外。
这一日,这座立于西北门户最北的雄城,它找回了曾经的名字。
洛阳城。
直到千百年之后都不曾再更改。
李长安没有直接去都督府,因为洛阳说想走着回王府,于是两人携手下了城头,在周遭一片惊艳目光中出了城门,然后沿着城墙缓步而行,一路从遍地黄沙,走到郊外渐有绿野,十几里路,两人都没再开口。
仿佛这一路,便提前走完了她们的后半辈子。
临到王府门前,两人心照不宣的停下脚步,转头相望,淡然一笑。
洛阳率先进了府门,李长安站在原地抬头看了一眼门上那块几年前换上的匾额,觉着还是原先的“李宅”更为顺眼顺心。
大门内忽然闪出一道身影,瞧见李长安脚步一顿,便快步走上前道:“王爷在此作甚?”
李长安看着腿脚全然不似一个年过七十老者的大管事,有些好笑道:“你又为何在此?”
沈昱许是以为李长安领了人回来,左右张望一眼,才道:“方才府上来了两位客,老奴瞧着身份不简单便先请入了府,哪知王爷王妃都不在院里,老奴想着您二位许是出了门,便来门前这儿候着,可不就巧了,正碰上王爷您回府。”
李长安奇怪道:“你怎知那二人不简单?”
沈昱比划了一下,道:“那二位一身道袍云冠,还背着剑,说是什么首阳山来的,老奴是年纪大,眼睛可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