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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么是想起多年前那捧砸碎了的白蔷薇水晶球,要么是……
荀烟低头,眼神描摹着自己的whatsapp头像。
一支珐琅白蔷薇。
宋汀雪想复刻这支白色蔷薇。
只有这两个缘由,没有其它可能。
毋庸置疑的,宋汀雪去找齐堇玉,是为了向荀烟求和。
桀骜二三十年的宋小姐,终于知道求和是要投其所好的。真是可喜可贺。
荀烟一手拢住月光,另一隻伸进口袋,想找支烟,却捞了个空。
啊,对,她后知后觉,都忘了前几天说要戒烟,把它们全丢了。丢了好,丢了也好,倘若思考问题得靠尼古丁集中注意力,那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几日后,苏黎世城西。
场馆艺术厅里,齐堇玉坐在窗边,低着头,时不时拿出手机确认信息和时间,抑製不住地抖腿。
身边的女人倒是悠哉悠哉,戴着粗麻手套和防护镜,偶尔抬头,清丽的双眼瞥一眼齐堇玉:“你怎么了?有急事?”
齐堇玉啪地一拍自己大腿,克制抖腿的欲望。“我就是……腿寒。”
“哈哈,你说话挺有意思的。难怪小栀爱和你玩儿。”
多平常的一句话,却听得齐堇玉心里发毛,毛骨悚然。
宋汀雪在做白蔷薇的最后一步了。
珐琅工艺烧製前后色差明显,根据温度各有颜色,稍有不慎,烧锹冒出火星子,也很危险。前前后后都需要专业人士在一旁盯着看着。一打头,宋汀雪就拿着色卡向齐堇玉求教,一双秋水眸里挂满求知欲。
齐堇玉不吃美人计,看见她隻想逃。
“你很怕我?”
齐堇玉结巴:“有有有有有一点儿……”
宋汀雪抿了抿唇。
齐堇玉以为她会说,‘哦,怕是应该的,毕竟我捏死你就像捏死一隻蚂蚁那样容易’。
哪想得到,宋汀雪抬起眼,十分落寞地道了歉。
“我……从前太任性了,做过许多不好的事情,给你留下了很糟糕的印象。”她说,“对不起。”
齐堇玉以为自己幻听了。
她看着对方歉意的眼,明艳的脸,稍有磕破的唇,呆住了。
转头一拍脑袋:不不不——不能倒戈!谁知道宋汀雪是不是真心的?
叮叮几声,珐琅烤製成功。
宋汀雪戴着手套,捧起製作好的玻璃球体,眼底压抑不住的惊喜。
“成功了!”
语气里是一个孩子般,最纯粹的快乐。
她的手中,球体直径十厘米出头,球体表层内部涂抹镏金粉,金白相间,把这隻圆球衬得像一个小小星球,流光溢彩,精致夺目。
白色的珐琅蔷薇悬浮在其中,随她动作不断沉浮,栩栩如生。
“宋小姐……”齐堇玉犹豫地出声,“您是想复刻八年前,七九送给您的那个礼物吗?”
宋汀雪回头,愣了下,随即答道:“是的。”
窗外冬阳冉冉,阳光清透。宋汀雪一身素白,真当清澈如雪。乌黑的发上光影斑驳,明净的眼里有讶异,有喜悦,也有期许。
那是一种让人不忍伤害的期许。
从前的荀烟也是这样的。但宋汀雪还是伤害了她。
齐堇玉看着宋汀雪,摇头:“我觉得七九……不会收。迟到的补偿和迟到的感情一样,没有任何意义。”
宋汀雪低垂下眼。她慢慢放下玻璃球,目光在球体上流连,直至它不再发烫发热,她才脱下粗麻手套。
“不收也没关系,没意义也没关系,是我想做,是我想送出这份礼物。她看到了,不收下也好,丢掉也好,继续恨我也好,骂我也好……”宋汀雪呢喃,“我都接受。”
“我做这个……也有私心。我想体会一下,小栀当时製作珐琅蔷薇的心情。她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製作的呢?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送出的呢?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不知想到什么,她忽而说,“或许,我就是一个糟糕透顶的人吧……”
宋汀雪的声音逐渐走低,眼眶濡红,齐堇玉心里好像被揪了一下。
难道她们的感情非得这样吗?齐堇玉不明白,小说里写的那些互相救赎、互相成全的故事,到了她们这里,怎么非要你退我赶、你舍我夺、面目全非?
如从前之于七九,现在之于宋汀雪。
十余年前在z城的初遇不算和睦,扒手和失主之间横一道天然的鸿沟。所以,没有善始,就一定得不到善终,是这样吗?
初春的艳阳照落枯枝,春风里也没有答案。
当日傍晚,城西的艺术厅,姗姗来迟的荀烟捧起水晶球,在宋汀雪期许的目光里轻轻一笑。
“好美……”
她盯着球体目不转睛,似是感慨。
宋汀雪显然很开心:“那、小栀会收下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荀烟听得漫不经心。荀烟说:“美丽的东西,要摧毁去,才会更美。”
“什么……”
“——八年前那隻球体的结局,宋小姐难道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