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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死后,你若是改嫁他人,方家的宅院就必须落锁,不得让他人擅自闯入。你若是选择为方家妇、从方家姓,那你便可以永远住在方家,前提是不得让外姓人进方家宅院。”方镜泽严肃的说道,“无论你做哪种选择,我都会在死之前,给你留一份足够你自己活完余生的钱财。”
王氏说到此处时,已然泪流满面。
“我原先是打算替方家守着这宅子的,但我娘家的人皆劝我改嫁,我抵不住劝,这才改嫁了王家。”王氏瞪向王乙山,恨道,“我用方郎留给我的银子做嫁妆。可谁知,他们母子俩串通起来,想发设法卷走我的嫁妆用来做生意,还怂恿我将方宅的钥匙交出来。”
王乙山着急了,喊道:“我可没有,明明是你自己要把嫁妆拿出来补贴家用的。”
老婆子也帮衬道:“媳妇,你怎么不把自己当家人呢?你好歹是孩子的娘,总不可能白吃不做,蛀空家里吧。”
“明明是你们,若不是你们两个联合兄嫂来冷落孤立我,我何至于看不住方宅!”王氏泪眼滂沱。
老婆子还欲再说,却被徐满茵伸手止住。
王氏痛哭了一阵,情绪稍缓和之后,才又开始说话。
“大人,方郎临终之前提过一个叫徐满茵的男子。”
徐满茵神经紧张起来,几欲蹲到王氏面前与她平视而话。
“方郎叮嘱我说,若是他死后,有个叫徐满茵的男子来找他,就让我将信交于他。若是他一直未来找,就让那封封信作古,随光阴消逝掉。我猜测大人是专程来找方郎的,只是不知道大人姓名。所以……”王氏抬头看去,未说完的话不禁凝滞在了喉咙。
弯下腰仔细倾听的徐满茵已然两眼通红、泪光闪烁。
“信……信在何处?”徐满茵颤声问道,“我便是……徐满茵。”
王氏对方镜泽还怀有感情,因而一直未将方镜泽临终前嘱托的事说与他人。
“书房里,书案后的架子那里,有个摆放着敞口花瓶的位置,花瓶底下是一个暗格,只需将上面的木板推开即可。信就在那里面。”
徐满茵依照王氏说的,进入昏暗积尘的书房,走到无人打理的书案后头,来到摆着花瓶的架子面前,搬下被灰尘掩盖住了光泽的花瓶,摸索着木板边便打开了暗格,从里面拿出一封泛黄的书信。
信封原本是严严实实的封着口的,但经过这么多年,封口处已经脱胶,隻微微一捏信封两侧,信封口便敞开了一大半。
徐满茵无视落尘的桌椅,径直坐在了方镜泽生前坐过的椅子。
信封封面上写“满茵兄亲启”这五个隽秀的小楷,徐满茵将那清秀如方镜泽本人的小楷抚摸了好久,才缓缓从信封里取出泛黄的信纸。
“……我隻身一人赶赴京城,并欲追求无人管束的自在,不曾想一路上所遇之事屡屡挫败着我的信心,脑海中甚至产生过回到母亲怀抱的想法。一个人奔波露宿的感觉真的不好受,但熬久了也就适应了。我来到衡山之时,本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一个人的旅程,在破庙里生火取暖之时也是这么从容,仿佛自己本就具备求生的本事,不需要依靠他人,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挣脱了母亲的怀抱,独立成了一个完完整整的大人。”
“直到你的到来,你冒冒失失的闯进了我的视线,隻言片语便走进了我的内心,我才知道还有一种比母子情更加宝贵的友情。夜间,你想着如何不让我的衣裳沾尘,自己却落得满身灰尘。次日,你烤热烧饼分与我吃,说是还给我。路上,天降小雨,你立马打开伞遮住了我头顶的天,而后你漫不经心的笑说我身子骨弱,禁不得雨淋。从衡山去往京城的这段路程,我与你之间不止是相互照顾,更多是毫无隔阂的交流。”
“我积郁心头许久的心事在这段快乐的日子烟消云散,直至接到自象郡而来的家书,我心头复又笼上愁云,并越聚越稠密。”
“那日分别之后,我一路车马颠簸,加之心中悲痛,身心皆不堪重负。回到象郡之后,我不敢以羸弱病态示人,休养了几天之后才敢回圩汀。”
“满茵,我回到圩汀后便已料到自己活不长久,便谨遵母命娶妻。收到你寄过来的信之时,我已经成婚了。你收到我寄与你的第二封信之时,我已经时日无多了,恐怕已经没有机会看到你的回信了。”
“当初在京城约定,三年之后,你若是如愿做了名京官,便在京城等我去考试。如今,是我食言了。对不住了,满茵。”
徐满茵攥着信纸的手剧烈颤抖着,浑浊的泪珠吧嗒吧嗒的砸碎在信纸、书案上。
“镜泽,是我的错,我若是自请外任,就不会被诸多公务缠身,以致一直未能来象郡找你。”徐满茵掩面痛哭。
几日后,王家在官府的监视下,搬离了方宅。
方宅自此落锁,钥匙则被徐满茵扔进了水井之中。
“大人,方郎还未……捡骨。”王氏愧疚道。
“镜泽将这么多钱财留给你,你急着嫁人也就算了,怎还能无情到如此?!”
“他们不让……”王氏说着就哭起来。
徐满茵虽气但也无奈。
择了一个宜开棺动土的日子后,徐满茵带着两个小厮来到方镜泽墓前。
上了香之后,两个小厮得了徐满茵的吩咐,便缓缓挖开低矮的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