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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

 

棉被被他披在身上,连同脑袋一起遮住,这才将小匣子抱过来,伸手从里面将那支纸花拿出来,手指搓着花的茎,轻抿着唇皱巴起脸。

他还没来得及看御花园里入夏的花,也没有看宫里深秋的桂花,更没见到年底的雪花……

借着床前一抹小小弱弱的油灯光亮,沈君牧手指点着花瓣,头回有些疑惑。

他想出宫吗?

他为什么会不想出宫呢?

听见殿里有动静响起,沈君牧吓了一跳,以为是报春,立马将花放回去,把匣子盖上抱在怀里,甚是试图撩起中衣衣摆,把匣子贴着肚皮藏起来。

直到哼哼哧哧的声音逼近。

冯朱朱在床跟前蹭床,想上去。

它的窝放在了屏风后面,但它平时在冯府都贴着王氏睡,现在这宫殿又大又陌生,冯朱朱可能是害怕,跟只没断奶的小狗一样,来找沈君牧。

沈君牧瞧见报春没来,这才舒了口气,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低头看冯朱朱,“是你啊。”

他伸出一只手,摸摸冯朱朱的脑袋,几乎趴在床边跟猪聊天,小声问,“你想不想留在宫里?”

冯朱朱想睡床,讨好地拱沈君牧的手心,脑袋一上一下。

沈君牧觉得掌心湿湿痒痒的,抿着唇露出笑意。

“想,对不对。”沈君牧替冯朱朱回答,声音轻轻的。

他捏捏猪耳朵,又问,“那你喜不喜欢大夏?”

冯朱朱像是听懂了“大夏”两个字,往后退了两步,昂着猪脑袋看了沈君牧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扭动两瓣屁股一拽一拽地走了。

走了……

沈君牧,“???”

“你不喜欢大夏啊?”沈君牧直起身子,“是大夏,不是松果。”

冯朱朱跑的更快了,一溜烟回到屏风后面,往猪窝里一趴。

沈君牧,“……”

沈君牧抿唇,很是疑惑,怎么连猪都不喜欢大夏?

他母亲不喜欢大夏,朝臣不喜欢大夏,可梁夏并不像她们说的那么心机深沉卸磨杀驴,利用完冯阮就把人发配东北。

她会跟冯阮行晚辈礼相送,会亲自去接松果两姐妹出考场,会不顾身份跟她们抱在一起欢呼春闱结束。

沈君牧低头捏自己手指,感觉自己看到了不一样的梁夏。

不止是少年帝王的魄力,还有少年人的稚气跟活力。

反正跟自家的三个姐姐比起来,梁夏和她们都不一样,她没那么板正,也没那么讲规矩。

她会在吃饭时,欠欠地拱火,会趁着松果没注意,垂眸抿唇给他剥掉盘子里的最后一只虾,让他快吃。

甚是会偷偷借着马车颠簸轻轻撞他肩膀,也会不止一次靠在车厢里,红着脸一直看他。

沈君牧问过周鱼鱼了,周鱼鱼看了梁夏两眼,冲他摇头,示意梁夏身体健康没任何毛病。

所以她的夜不能视是假的,唯有隔着袖筒搭着他的掌心上车才是真。

被子里可能太热了,闷得沈君牧脸红。

他越想越苦恼,甚至开始拥着被子纳闷。

她们怎么会不喜欢梁夏呢,虽然她八百个心眼,可每一个心眼都是好的啊!

沈君牧得出结论,很肯定的点头。

都怪她们不够了解大夏,这才像原先的他一样,对她产生了一些小小的误解。

李钱等在门口递给沈君牧手炉的事情, 蔡甜看的清清楚楚。

她朝梁夏多走两步,单手负在身后看她,“今年这个冬季格外的长, 也格外寒, 很多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 尤其是边疆那边。”

天寒, 导致北方游牧民族养的牛羊都冻死了, 那片牧民活的艰难, 就会举家南迁。

对于南边的百姓来说, 南迁的游牧民族抢占了她们原本的资源跟土地, 免不得会排斥一二。游牧民族的百姓活不下去, 自然会抱团。

双方都抱团, 两个团体之间就会起冲突,纷乱必不可免。

有心之人甚至会在中间拱火挑拨, 让暴乱来的更猛一些,这样就能浑水摸鱼捞到好处。

当一片地区都乱了, 会有人顺势起义反抗朝廷自立为王。

边疆又靠近外敌, 要是被境外势力插手大梁的纷乱, 后果不堪设想, 守边疆的将士们面对的将是腹背受敌的处境。

蔡甜前世在翰林院, 对于战事的具体情况不知道,但当时传来的第一个消息,便是沈家两个守边疆的女儿为国战死。

沈家势力盘踞边疆多年, 在对付外敌上有足够的经验,怎么会突然战死。

事后蔡甜细想, 沈家的长女沈夕颜跟次女沈木槿,是死于腹背受敌。身后的起义军跟身前的外敌串通叛国, 这才导致沈家军全军覆没。

可消息传到朝廷时,被梁佩拦下,浑身是血来传消息的士兵连宫门都没进去,便被梁佩射杀,说她扰乱国心,其心可诛!

直到国破那日,被蒙在鼓里的众臣才看见什么是战火跟血腥,可惜已经太晚了。

梁夏垂眸站着,脸上没多少表情,垂下眼睫,“夫子的意思是?”

蔡甜道:“现在是需要沈家的时候。”

不管是边疆的纷乱,还是将来的战事,大梁放眼望去,能站出来挑这个大梁的唯有沈家。

除了边疆一事,蔡甜还听说江南有了“神女”,想来是起义军弄出来的把戏,借着所谓“神迹”来造势,就跟鱼腹丹书差不多。

朝堂内不过刚稳定,朝堂外乱事便起,这个时候,刚登基的新皇梁夏,要依仗的还得是手握兵权的沈琼花。

蔡甜朝外看了眼,沈君牧正好扭头看过来,她问梁夏,“沈琼花三个女儿,唯独沈君牧是儿子。她舍得将唯一的独子送进宫中做君后,你可问过他为何?”

梁夏眼睫煽动,感觉到门口的视线,抬眼看过去。

沈君牧站在殿外廊下,宫灯橘黄的光亮披在他单薄清瘦的青色肩上,像是镀了层柔光。

他眼睛干净如潭水,好奇地看过来。

梁夏微微歪头回视过去,眼里不自主露出清浅笑意,无声问他怎么了。

沈君牧摇头,把脸转过去。

他别开视线的那一瞬间,梁夏脸上的笑随风散去,轻声叹息回蔡甜,“没问。”

沈君牧瞒不住话,梁夏只要问,他就会说,所以她没问。

不管他出于何种原因来宫里,对她来讲都不是坏事。

她没问,蔡甜便不多说,只道:“沈琼花一心为国,唯一的私心唯有沈君牧,她会在最近上折子重提后宫诸君一事。”

先皇身死,如今掌控皇宫的是梁夏,梁夏会拥有属于她的后宫,那先皇的那些君侍自然不适合再留在宫中。

诸君的去处会重新分配,这时候大臣们就会注意到,所谓的太君后沈君牧,至今还住在属于君后的寝宫聆凤宫,而他这个太君后连玉牒都没上。

“蔡姐,甜甜,我们打算回去了,您坐我们的车吗?”陈妤松揉着肚皮,嘿嘿笑,“姐捎带您一程。”

陈府的马车肯定就停在宫外等着接她们,正好送蔡甜回家。

蔡甜,“……”

蔡甜看过去,陈妤松嬉皮笑脸朝她招手,“走啦走啦。”

蔡甜家里半个随从都没有,自然没有马车,不过平时散班时天还没黑,所以她向来是步行上下班。

今个回去太晚了,松果两人肯定要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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